许是争执得太过,周三郎在推搡间睁开了眼,可因被拍花子的帕子捂过,叫他的名字也无甚反应。见男子要血口喷人,林君情急之下便用了沈若筠教的法子,果真有用,只在他面前只提一个“沈”字,周三郎便清醒了许多。
沈若筠听得津津有味:“……怎么个清醒法?”
“他说……”乐康有些不知如何开口。
沈若筠越好奇:“说什么?”
“我瞧当时周三郎不甚清醒。”乐康支支吾吾,“不是什么好话。”
“哦?你说来听听。”沈若筠起了兴致,追问道。
“他说……”乐康一跺脚,还是说了,“周三郎说,沈家二娘就该关起来读《女则》。”
“噗。”沈若筠倒也没恼,反笑出声来,“哈哈哈哈……没错了,这必是周娘娘的侄儿,正是一家人呢。”
约莫又过了一刻,林君和乐安也回来了,与他们同来的还有周沉。沈若筠在随行的人里没见到周季,估计是送回家去了。
周沉今日也是一身玄色衣袍,与6蕴靠得近。沈若筠看看这个又瞧瞧那个,觉得他两很是相像,且都不大爱笑。
沈若筠这样打量两人,6蕴便斜睨她一眼,意思是又想什么呢。
沈若筠耸耸肩,冲他做了个鬼脸。
许是因着周沉带了许多人过来,竟引着赵玉屏顺着这个方向找到了沈家的锦步帐,人还未走进,便在外面唤沈若筠:“阿筠!阿筠!”
沈若筠一听,哪还顾得瞧什么周深周沉的,眉色间满是舒展的笑意,提着6蕴刚买的马骑灯循声跑出去见赵玉屏。6蕴立即看了眼乐康,乐康、乐安两个便立即跟了上去。
“今日的事,先在此谢过了,等明日再携幼弟上门道谢。”
6蕴客气道:“拐子原就可恶,这也是应当的。上门道谢便不必了,府上……”
他这样一顿,周沉知是何意,想来确实也不方便,总不能让沈若筠招待他们吧。
两人站在锦步帐前说着话,周沉注意到6蕴目光总是落到不远处与赵玉屏说笑玩闹的沈若筠身上。两个小娘子今日都穿得白袄,极巧的是都穿着妃色的裙子,头上带着颜色鲜亮的堆花儿,这样嬉闹着凑在一处看灯,若是不认识的,定会以为是亲姐妹。
“阿筠。”赵玉屏亲昵地揽过她,“我真想死你了。”
“我可不信。”沈若筠也抱她,“正月不上学,你定是每天玩疯了,哪有空想我。”
“想的。”赵玉屏将自己假期的苦恼事讲给她听,“我母妃年前时进宫请安,再回来竟想着要给我裹足,吓得我好些天都没有睡好觉,就怕一觉醒来时,脚便被她们裹起来了。”
沈若筠奇道:“可我见你姐姐,并未裹足啊?”
“许是当时还不用裹吧,也不知是谁家兴起来的,缺大德了。”赵玉屏气到眉毛都竖了起来,“后来我便吓病了,父王来看我,然后与母妃说,裹足是小家子做派,他的女儿横竖不可能嫁入皇家,普天之下便无人敢挑剔,母妃才熄了让我裹脚的心思。”
沈若筠未见过濮王赵殆,听赵玉屏这样说,觉得对方是个极有见地的好父亲。
只一小会儿,赵玉屏身边的婆子便催促她回去,可赵玉屏找了大半日才见到沈若筠,此时哪肯走呢。沈若筠把那盏十扇花神马骑灯送予她:“再过几日便开学了,我们再一处说话。”
赵玉屏点点头,也把自己提着的兔儿灯回送给沈若筠。
周沉站在6蕴身边,目光便也随6蕴看着沈若筠。除了周季这个幼弟,周沉还有一个已经出嫁的姊姊和一个早夭的兄长。周家二房倒是有四个堂妹,可周沉基本见不着,只知道不管哪个都让二婶裹了脚,往日只拘在闺房里学女红。
此时心里竟是生出一个想法,若他有个妹妹,像沈若筠、赵玉屏这样活泼些,好像也不错。
第十四章香火
赵玉屏一走,沈若筠瞬时便跟瞌睡虫上了身一般,像是站着也能睡着。6蕴瞧着已要到子时了,抱着她去桥边走了遍百病,让人把马车牵到御街的入口处,打道回府去了。
原想着第二日周家必会送些谢礼来,可日上三竿,还没等来周家的人。6蕴算算时间,虽然知道可能生了什么,也不能完全确定,晚些时候收到消息,方才确定。
赵殊把周沉的父亲周崇礼由中书侍郎贬为了广南东路的知事郎中。
朝中的中枢机构沿用了二府制,设了中书和枢密院两个机构,对持文武二柄,号为二府。只一夜之间,周崇礼竟是从正三品行中书令事、直达天听的副相,贬至了正六品的州县郎中。
消息传了两日,等周崇礼举家离京赴任后,才传出一些原因来,说是周崇礼在福宁殿顶撞了赵殊,赵殊大怒,罚他南下去做州县的官。周崇礼门下学子、周家姻亲连襟在翰林院、御史台三院的甚多,不少人要替他上书,甚至有要去福宁殿外跪谏的……可周崇礼自己却拦了众人,遵了圣意。
6蕴反复揣摩,总觉得有些不大寻常。天子盛怒,会因何事?他不信周崇礼这种连鬼都能应付的油滑老狐狸会不晓得赵殊分寸,那若不是周崇礼惹得上位不快,便极有可能与后宫那位周皇后有关,周崇礼这是代她受过。
打听了好些日子也没探到什么有用的信息,只知上元节那日赵殊与周皇后似是有过一次争执,牵连着进宫的太医院之郑家的郑美人也失了圣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