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康要去搬凳子,沈若筠摆摆手,自己掀了帘子跳下车了。
周季今日正跟着周沉在丰乐楼,正在楼上临街的雅里坐着。见到丰乐楼外停了辆马车,上面还有沈家的徽记,轻巧地跃下一穿竹青色袍子的小郎君,棉衣厚重,可那小郎君的动作,竟显得无比潇洒灵活。
周季看得眼睛都直了,心道下次自己下马车时,也不要哥哥抱了。
周沉见他一直推着窗,怕他吹了冷风回去生病,也怕他一个倒栽葱掉下去,去关窗时,也瞧见了沈家的马车。
沈若筠进了丰乐楼,跑堂的行菜便即时瞧出是个小娘子扮的,便低头不敢目视,十分有规矩。沈若筠没要包间,要了菜单一口气点了许多,乐康去付了银子,又留了沈府的地址。
上车时原想要跳上去,可乐康怕她磕到牙,本就摇摇欲坠了,还是将条凳拿来了,沈若筠轻巧地连跃两下上了车。不知楼上的周家兄弟正在打量她,周季没有认出沈若筠,倒是周沉看出来了。
出门作男儿打扮,带随从的,满汴京怕就一个沈家二娘。
“沈家还有这样的小郎?”
“那是沈二。”周沉将窗关了,“你小心掉下去。”
“啊?”
周季说不清自己是失望还是欣喜,竟觉得两种感觉都有些。
上次从太学回去后,周季被周沉禁足了一个月,这个月里每日还有额外的功课。这便算了,周沉还总拿沈若筠来与他比较,什么“沈家二娘读过的”、“沈家二娘熟读过的”,周季自不服气,便比以前用功很多……导致他现在听到“沈二”,眼前一黑,竟是那些书本的样子。
“她女扮男装溜出来了?”周季结巴,“她……她怎么这般大胆?”
周沉瞧弟弟这样子有些好笑,打算以后不再拿沈家二姑娘诓他读书了,这都快得了“恐沈病”了,反问他道:“沈家现下连个长辈都没有,用得着溜吗?”
除夕,因着佘氏留在了冀州,沈若筠干脆连岁都不守了,吃了年夜饭,直接钻进暖烘烘的被窝里,睡了个一夜的鞭炮声都没打扰到的好觉。
初一辰时二刻,宫里送来了赏赐。等内侍走了,沈若筠掀开红布盖着的盘子,去瞧那金灿灿的元宝,小小一只却沉甸甸的,要双手才能拿得动。还有些粮食肉类,这便是“吃皇粮”的意思了。
过了正月,汴京开始挂灯。今年的灯展比赵玉屏猜得还早,从正月初七就开始了,整条御街都是用锦绣彩旗搭建成的山棚。
山棚里,横向列了三道门,每道门上都有招牌。各放置了用五彩布帛扎成的文殊菩萨和普贤菩萨,菩萨手边还有潺潺水流。源自宋代孟元老《东京梦华录》第六卷元宵:横列三门,各有彩结金书大牌,中曰“都门道”,左右曰“左右禁卫之门”,上有大牌曰“宣和与民同乐”。彩山左右,以彩结文殊、普贤,跨狮子白象,各于手指出水五道,其手摇动。用辘轳绞水上灯山尖高处,用木柜贮之,逐时放下,如瀑布状。
今年御街最大的灯是彩纸扎的二龙戏珠,下面密密挂着各色彩灯和帛画,很是壮观。
6蕴知道沈若筠爱看灯,正月里就在御街上拉好了休息用的锦步帐,不过沈若筠不喜欢在里面呆着,总要去御街上看大灯。
上元夜虽是热闹,但街上人多,鱼龙混杂。佘氏在时,每年赏灯都把沈若筠看得极紧。故而今日上街前,沈若筠便也有样学样提前叮嘱早园、节青:“街上人多,拍花子的也多,你们先在锦步帐内同婆婆一处,等人少些了再出来逛吧,也要与府里的人一处,莫要走散了。”
盼到十五上元夜,天气甚好,连云彩都不曾有。深色夜幕上,一轮皓月当头,映着汴京城里的花灯,灯月交辉,恰似天上人间。
上元节娘子们时兴穿白绫袄,这样才能“走百病儿”。齐婆婆正月前就给沈若筠做了件白袄儿,领口袖间还窝了软和的兔毛。换好衣服,梳了双髻,带了两只“闹枝儿”。“闹枝儿”是用翠蓝色的绒条做的小鸟,颜色鲜亮,好看却并不贵重,也不必担心街上人多,饰被人摸了去。
6蕴今日却穿了件玄色袍子,沈若筠看了看,好奇问,“你怎么不穿白袍子呢?你不走百病吗?”
6蕴牵着她出门:“街上人太多,回来也是这个色。”
行到宣德门前,方知6蕴所说不错,已成人挤人之势。
除了挂着灯的山棚,城楼上还布置着一座灯光绚烂的大鳌山,并城楼下御乐喧天,萧鼓齐鸣。
上元节时,天子也会亲临城楼,与民同乐。故未到掌灯时分,宣德门前已是熙熙攘攘,围着许多争看天子容颜的百姓,可谓人山人海。
6蕴没带沈若筠走近,反而牵着她去保康门,计划等赵殊走后,人少些,再去宣德门看大鳌山。
保康门人也不算少,但是并不拥堵。沈若筠跑去瞧街边售卖的花灯,看中只绣球形的。6蕴付了钱,沈若筠提着摇了摇,里面竟还有小铃铛,一摇便叮叮当当响起来。
他们将保康门的灯瞧了个遍,宣德门赵殊却迟迟未亲临。
6蕴对沈若筠道:“楼前还要热闹一阵,先去吃碗浮元子吧。”
浮元子是拿水磨糯米面做的,由于下锅时先沉后浮,所以叫“浮元子”,好吃又好看。汴京的脚店上元节都卖这个,讲的是明月当空的意向与阖家团圆美满的愿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