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到了去女学念书的日子,齐婆婆给沈若筠穿衣束。沈若筠便问她:“婆婆,我是不是比去年高些?”
齐婆婆笑道,“哪有孩子不长个的,等过了十岁,蹿得还快呢。”
沈若筠在心下调整计划,若是比去年高,应是不适合抱腿了,得拦腰。
所有女学生里,赵多珞无疑是最喜欢去太学的。除了可以一整日不见神经兮兮的李美人,还因赵多络要出宫上学,李美人怕她身上有伤痕有损皇家颜面,连带自己被赵殊、周皇后追究,故会收敛些,不似以前那般随意打骂。
其实要说李美人总这般对待赵多珞算是什么宫廷隐秘,那倒也不见得,连赵玉屏都能瞧出来。可偏偏众人面上俱是一副不知情的模样,沈若筠有时候会好奇地想,赵殊知不知自己的女儿如斯处境呢?
知不知难说,毕竟赵殊看着也不怎么聪明,可对这个女儿不关心却是铁板钉钉,无可辩驳。
众女用完午膳与自己带的加餐,赵玉屏去补瞌睡,沈若筠与近期越勤奋好学的赵多珞绕到了如琢厅后的小园子里,再背一会儿书。
赵多珞好学,可偏偏无人启蒙。沈若筠想她在宫里日子难熬,若能读些书,也算是个寄托,便硬着头皮拿了自己的启蒙书,来替她补课。
如琢厅作为帝姬、宗姬读书的地方,收拾得极精致。前后均有院子,前院有廊间可供她们歇息喝茶,院里有花木还铺了白细砂石的图景,故众女平时活动多在前院。后面的院子稍小些,连着先生休息的厢房,不过卫先生日常不在此休息,孔先生除了上课并不外出,故成了沈若筠给赵多珞补课的选之地。
这些日子沈若筠在教《千字文》,她背一句,赵多珞就对着书跟着念一句。
“易輶攸畏,属耳垣墙。”
沈若筠背完这一句,见赵多珞不甚理解,与她解释其意,“这一句讲的是,如果换了‘輶’,就要小心些安危,坐在墙边,就要小心有人偷听……”
沈若筠正讲到这里,就听得赵多珞极轻地“哎”了一声,立即别过脸去了。沈若筠转头去瞧,只见后院的偏门处,不知何时竟背光而立,站了一男子。那人着一身松竹色衣袍,并不是太学学子衣饰。
沈若筠往日盯着6蕴看习惯了,打量他也无甚顾忌,只觉得对方一双剑眉星目很有气势。因着他比太学那帮弱不禁风的学子看着硬朗不少,沈若筠觉得他可能并非此地人。
就太学这伙食,哪养得出这样的人?
赵多珞见是生人,有些害怕地往沈若筠身后躲,沈若筠便牵着她的手,叫她别怕。
见对方仍没有离开的意思,沈若筠出声提醒道,“这里是女学,不可擅闯。”
“无意冒犯。”那人朗声问,“劳烦问一句,卫先生可在此处?”
“卫先生午间都是回仁德堂的,并不在此处休憩。”沈若筠听得他是来找卫先生的,心下一松,“以后不要再来这里找他。”
“多谢。”对方拱手谢她。
等那人离开了,沈若筠觉得奇怪,卫先生从不在此休息,此人怎么会找到这里?两人正欲继续背书,忽听得前院热闹起来。因是在女学,往日众人说话都是轻声细语。沈若筠听了一会,是赵月娘声音,也不知在笑什么,她与赵多珞对视一眼,均是疑惑。
时至未时,两人才绕回前厅准备上课。未走几步,便见前院站着一穿石蕊红圆领袍的小郎君,衣袍颜色鲜亮,并他一张白嫩的脸蛋,很是讨喜。
沈若筠也多看了两眼。
赵月娘捧了食盒唤他:“不是说饿了么?先用些点心吧。”
小郎君跑过去,赵月娘亲昵地拿帕子替他擦了擦汗,见他脸颊白里透红,笑着打道:“舅母怕是想要个闺女又不得,竟将你生得比二舅舅家几个姊妹还好看。”
听她这样说,沈若筠便知道男孩身份了,他是周皇后娘家的侄儿。
小郎君与赵玉屏差不多高,想来也就五六岁的年纪,也不必避嫌。
赵月娘像是极喜欢这个表弟,见沈若筠与赵多络回来,与他介绍:“三郎,这位是福金帝姬。”
“帝姬姐姐。”
周三郎声音清脆,赵多络低声应了。
赵月娘介绍了赵多珞,却未介绍沈若筠。不过沈若筠对认识周家人也无兴,见赵玉屏站在檐下冲她眨眼睛,便提了裙,踏阶进屋。
只是沈若筠刚踏过三级台阶,便见一道身影袭来,重重撞到她身上。她猝然吃力,生生从台阶上摔了下去,虽用了胳膊护着脑袋,却也被廊下铺的细砂石擦伤,吃痛地嘶了声。
“阿筠!”赵玉屏反应最快,忙提着裙子跑去廊下扶沈若筠,又见她皱眉揉着手腕,心疼道:“让我瞧瞧……”
赵月娘顿时慌了神,也不知周季怎会突然去撞沈若筠,周季又是她留下的。她责备的话到嘴边,又硬生生咽了下去,反对沈若筠道:“可摔到哪儿了?你怎这般不小心。”
沈若筠这一跤摔得不轻,现下髻凌乱,因着擦伤,襦裙上都印出了血痕。她暗念一句倒霉,心道这还真是一环扣一环,原是在周皇后那里吃了亏未作,便让周家人觉得她是个被人欺负也只一声不吭的闷葫芦。
她握着拳头,也顾不得什么,只想揍对方一顿。
赵玉屏哪里听得懂赵月娘意思,冷着脸道:“周季,有你这样走路的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