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为什么要出海?”青年听到船长在身后问。
“有些东西,我想去看看。”
“那里什么都没有。”
“或许吧。”青年耸耸肩。“但说不定有我的宿命。”
船长吸了一口烟。
青年要去的地方有什么,没人比他更清楚。二十年前,在苏联最后的时光里,有段历史和着一个研究机密被永远地埋在了那里。而他们这些被时那个辉煌时代落帷幕遮住的人,也沉默地用自己的方式守护了过去二十年。
可那又如何呢?如今谁还会在意早已逝去的帝国的遗产。
船长狠狠吸了口烟。他老了。这艘船也已经很久没有远航。
“嘿,我跟你去!”
青年停住了脚步。他背对着船长,露出了一个笑容。
愿者上钩。青年不知道谁有当年的消息,但是总有人会帮他。
风在捷里别尔卡越的大了。
冰碴儿和冻土的碎片被从荒原上扬起来,扑向唯一敢在极夜驶过的渔船。永夜的星光照亮了萨米族和当地渔民所摆放的祭祀堆。
靠天吃饭的人,充满了对大自然的敬畏。
青年远远望见了灯塔,跟船长提出想去岸上看看。
说是“岸上”,其实也只是又一片漂浮在北冰洋上的荒岛。曾经作为苏联的北方港口这里很是风光过一段时日,而今随着人们都迁居到了摩尔曼斯克,这里慢慢只剩下了被人丢弃的船和一座再无用武之地的老旧灯塔。
船长闪了几下探照灯,守岛人用同样的语言回应了他。得到许可之后,渔船靠岸了。这座小岛上迎来了阔别已久的访客。
在远人类生命尺度的过去,这座岛曾经是大6的一部分。现在它也和冰封的荒原没什么不同。青年把手揣在兜里,在守岛人审视的目光下慢慢踱步。良久他才停下来,凝望着脚下冻僵的土地。
这里的土壤冻融循环已经被破坏了。曾经随着季节冻土被进一步冰封而埋在地下的东西,就要重新复苏了。
上个世纪这里曾经突兀地融化过,爆的能量场引来了很多贪婪的目光。
那时还在前苏联的高压管控之下,闹出乱子来之前就被研究所接手了,项目被一个天才科学家带到顶峰。再后来所有一切的资料都随着那艘叫做拉斯特维的军舰长眠于不远处的北冰洋底。
青年安静地看着无言的大地,在守塔人走过来的时候收回了目光。
“这是多么美丽而充满生机的地方啊。”青年感叹道。
“他是有什么毛病?”守岛人问船长。
“艺术家。”船长耸耸肩,回到他的渔船上去了。这些天除了缠着船长聊天,青年成天在船上就是画画。好像这一成不变的冰天雪地在有多么多姿多彩似的。
青年把画夹从背后摘下来。他的手都冻僵了,凑到嘴边哈了半天,这才小心翼翼地展开一张纸,细细地把眼前的景色画了下来。
正午的黑夜注视着青年。
守岛人一开始嗤之以鼻,后来也渐渐地被他的笔触带进了那个单薄而又浓厚的画里。
“我能带一些纪念品走么?”收起素描,青年礼貌地问。
“这里不是旅游景点,小子。没什么可给你的。”守岛人语气生硬。他已经开始喜欢青年了,只是话语里的温度都被刺骨的海风带走了。
青年动了动僵硬的关节,慢慢蹲下。他笨拙地扫开冻僵的土块,翻找半天,从下面捡起一根干枯的小草。他仰起头,把那小草举起来。
枯草摇晃着摸了摸北极星。
守岛人无言地看着。最后青年只带走了那株小草,几块随手在周围冻土地上捡的石头和他的素描。冻土是没有办法养育生命的,所以带走也没什么。守岛人这么想着,默许了青年的行为。临别时青年把在船上画的灯塔送给了守岛人。
回到船上以后,青年得把手放在海水里才慢慢回温。等能动弹了,他就开始摆弄自己刚得来的小物件儿。
船长嗤笑一声,驶离孤岛。
北冰洋,在希腊语里意为正对大熊座的海洋。
为了做样子,船长在这片海域兜兜转转了好些日子,最终在今天撒了网。于是二人吃上了久违的新鲜食材,青年的味蕾也渐渐复苏。
他们去的地方接近北极,周围大多被海冰覆盖,通航困难。
这里的人都知道那片海域下面有什么。那是前苏联曾经的希望,永夜的曙光。而今却荒凉得连鱼都不来,无数废弃的渔船就像是它的墓碑,在寂静的海上起伏。
探照灯掠过海面。从上个世纪废弃港口漂来的船舶安静地随着洋流和风浪起伏,像是活着的坟墓,渐渐朝渔船围拢。
青年注视着黑暗下被冰封的世界。他要找的那艘船就安睡在三千多米下的深海。
青年状似不经意地问:那艘船是怎么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