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拐出墓园后,有一辆本来停路边儿的红旗,这时也跟着开走了。我从后视镜里看着它跟了一段,等上了四环就不见了。
因为车上坐的都是老人,我开得尤其稳。
尹珵赞道:“你们家王煜真是好孩子。”
“现在是能耐了。正在英国读心理学博士,还拿了奖学金。”奶奶听别人夸我,喜滋滋的。
我心虚地陪笑了两声。一周前我刚收到今年考古队重回埃及掘的通知,藏着掖着没敢让家里人知道。
奶奶接着说:“你家那大孙子呢,我记得是叫李元对吧,没跟着一起回bj?”
“现在这孩子大了,老不着家。”李爷爷笑着叹了口气,接着说,“李元从小就喜欢星星月亮的,毕业以后非要去弄什么天体研究,这会儿应该在美国呢。那边有个中美合作的项目,弄了好些年了。”
虽然是抱怨的口吻,但喜爱之情还是流露了出来。听得出来李爷爷也是很得意他的孙子。
“李元那孩子小时候就懂事儿,长大了也这么有出息。”奶奶喜滋滋地回忆道。“他小时候上我们这儿来,我家这个特别喜欢他,那孩子走的时候还闹了好几天。”
爷爷也跟着点头道:“李元是个好小子。”
“元元现在在研究各种行星么?好厉害啊。”我边说,边往后视镜看了一眼。
被奶奶一说我想起来了,小时候的确是有个跟我一边儿大的小孩来爷爷家住过一段时间。
我小时候因为爸妈工作忙,是在爷爷奶奶身边长大的。上小学前的那个暑假,李元被他爷爷奶奶带了过来。独生子女见到同龄人自然很开心,当时我和李元又很玩儿的来。
我记起来当初李元走的时候我好像是狠狠地哭闹了一场,但这是绝不能承认的。
奶奶一听我这话,乐了:“是,你小时候管人家叫元元。一见面就非要捏人李元的小脸蛋儿,说的确圆圆的,差点儿把他招哭了。”
我心说奶奶哟您可打住吧,在人家爷爷奶奶面前说啥呢。
结果没等我开口,李家奶奶接话了:“我记得这段。当时王大哥和稚昀在里屋说话,我听外面有响动,还寻思着我这宝贝孙子怎么一眼没看住就被人给欺负了。结果出来一看,这俩孩子已经玩儿上了”。
四个老人都善意地笑了起来。
李爷爷笑罢还加了一句:“这小孩儿呀,就是猫一阵儿狗一阵儿的。李元回去以后也可想你们了。”
奶奶一听这话,乐得合不拢嘴:“我们也想他着呢。李元那孩子性子稳当,不像我们这个,从小儿就淘。”
怕啥来啥。提起孙辈小时候的事儿,我奶奶就刹不住闸了。
“有一次你俩骑自行车,你非逞能,要带着元元。结果一块儿摔了,你还磕掉了一颗牙。这事儿你记得么?”
我赔着笑说:“记得,哪儿能不记得啊。还好后面牙又长出来了,给了我第二次机会。”
回忆起过去,老人们都露出了怀念的神色。
“孩子们现在都出息了。”李爷爷感叹。
“还好没走咱们的老路。”爷爷说。
气氛有些不对劲。
我从记忆里又捡了几件跟李元有关的趣事儿说了,几个老人都笑起来。
到了爷爷家楼下,没想到三叔正等在那里。
爷爷本想邀请李稚昀夫妇上楼坐坐,但刚参加完老同事葬礼,谁也没精力再叙旧。
“稚昀,咱们终究见上了一面。这再不见可就见不到咯。”
李稚昀拍拍爷爷的胳膊肘:“老王,说什么丧气话,咱们当年都过来了。”
李稚昀提起的当年,应该就是六十年前的祁连山事件了。当时到底生了什么?我的好奇心蠢蠢欲动。
临走的时候一直当背景板的三叔嘱咐我:“别待太久,把人送到了就回家去。”
我不乐意了:“瞧您说的,我还能赖人家吃午饭不成。”
李爷爷家在dc区一处我没去过的地方,离隆福寺倒是不远。导航搁这种胡同里是没用的。在李爷爷的指挥下,我在把车停在了一个院子外。
那里已经停了一辆红旗,可不就是在墓园外见着的那辆。
我朝那边看了一眼,觉得坐我这小破车真是委屈他们了。
李爷爷没做声,笑着带我绕过高高的院墙走到了一处如意门前*。
那不怎么起眼的红漆木门上还贴着过年时的春联,颇带些锋芒的魏碑写出来的却是四平八稳的吉祥话。这和今天参加的那场葬礼一样,都有些不和谐感。
我站在那大宅子的门口,跟李家二老道别。
“你忙一早上了,进来坐坐喝口水。”尹珵提出了邀请。“我们两个老人家也想找人说说话。”
她说的像是个空巢老人,我本有些动摇。但一想起尹铄跟李稚昀说话时面沉如铁的样子,和听来的那句“知道真相的人又少了一个”,我决定还是对这家子人敬而远之。
我虽好奇心重,却也不是不知深浅的人。
李稚昀和尹铄打的哑谜里肯定有什么秘密。然而不论是有警卫员的还是住四合院的,我都不想掺和进去。我还准备留着命看看古埃及那处神庙呢。
于是我笑着说:“就不打扰您们休息啦,如果需要的话我改天再来拜访。”
“没关系的,现在时间还早。”
我正欲推辞,李爷爷的下一句话直接把我钉在了原地:
“李元也会去埃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