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从禀告光禄大夫6子明求见,崔漾叫他进来,她敬重6桓学识气魄,对待6子明便也多了几分耐心,听他讲完一通天象大势,说她这颗乱星势力微弱,无法撼动大成的根基,必不能成事,也并不动怒。
6子明是据实相告,绝无半点隐瞒,“洛将军若为皇后,必定名垂青史,是为天下第一贤后,将军又何必做乱臣贼子。”
崔漾被逗笑了,问道,“听闻当初6先生隐居终南山下,是无意间见到司马庚,相其面,才入朝为官的,怎么,当初未曾占卜到此帝王有今日一劫么?”
“顺势而为是命,还是逆水行舟是命,只怕先生也难断定。”
6子明语塞,崔漾收了笑,淡声道,“并非辱没先生学识学术,只是谋事在人,我崔漾若是信命,今日便不会站在这里。”
6子明再次语塞,洛麒麟从一个不学无术挥金如土的纨绔走到漠北霸主,如今走到龙椅上,已能人所不及,且她女子身份揭露后,杨明轩、秦牧等人并无诧异,留京的十万麒麟军亲信也十分安平,手腕能力可见一斑。
6子明半响方才拜道,“下臣并非危言耸听。”
崔漾又问,“敢问先生,来月何日是吉。”
挑选吉日不归6子明管,但他堪舆的本领在朝野里很有威望,太常宗正选定吉日,通常也会报送他相商核定,6子明回禀,“十日后,可开疆立朝。”
崔漾便道,“十日后先生再算也不迟。”
她语气平静,却自有泰山磐石、扶危定倾的气度在,6子明心震,他当真是因为星火微弱,还是因为对方是女子,心存偏见,才不肯接受帝星临世的天命么?
想通此节,6子明脸色涨红,且他本是提头来谏,不料对方达观从容,并不与他计较,两相比较,心胸气量高下立见。
6子明静默半响,心下不免惭愧,自省道心,旋即躬身行礼,告罪退下了。
都是能预料到的场景,没什么好意外的,崔漾领着大猫去休息,出殿门却见司马庚立于阶前,禁卫候在两侧,见了她便过来行礼问安。
阶前的人身上伤口似是因为行走开裂,大小十几处血迹渗透晕染一袭玄青襕衫锦衣,似天青池里坠入丹砂石,朱红一沉再沉,沿着袖袍滴落地上,面容却十分平和,染血的衣衫与那清冷的黑眸相映,虽苍冷,渊深冰薄,但已经恢复了冷静自持。
能装疯卖傻蛰伏六年之久,想这样便打断司马庚脊梁骨是不可能的。
此人也许会一时灰败,但不绝了他最后一丝希望,叫他萌生死志是不可能的。
崔漾淡声问,“怎么,有遗言交代?”
司马庚面容清淡宁和,“你用什么条件,威逼了王铮。”
十三岁那年,他偶然救下司马辰,深知大成乱政十余年,诸侯不除,叛军不定,再多皇储最终都只能成为他人掌中傀儡玩物,当时他将司马辰伪装成宦官藏至宫中,十七岁得了些喘息的机会,设法将司马辰送出了宫,交于鹿鸣书院山长匿名教养。
一旦他出事,辅政大臣便会迎回司马辰,皇族血脉不绝,天下便不至于大乱。
这件事,一直都是他避开耳目亲力亲为,若说谁最有可能知晓,那便是王铮了。
崔漾笑了笑,“不是威逼,他也没有叛变,而是从一开始,王铮便是我的人,很意外么,当初你和沈恪未打捞到我的尸体,便该想到终有这一日的。”
司马庚胸膛起伏,又渐趋平静,“关中五年大旱,这几年虽然免除了税课,但赤地千里,颗粒无收,两月前我已预备了一批粮食,准备送去铜川,你找宴和光,最迟要在小雪前将粮食送到,否则百姓无法过冬,津水的工事已近尾声,不能停,加紧完工,来年春耕灌溉两岸千余倾,可解关中之危。”
崔漾拦住拔剑要说话的沈熔,叫蓝开去传宴和光,于节,宣室议政,又吩咐元呺,“把他送回朝露殿,十日内别让他死了。”
崔漾领着大猫去用膳,沈熔还是很生气,“用得着他教做皇帝么!弄得我们像反派一样!”
身后噗嗤一声笑,是郭鹏和几个侍卫,崔漾看了一眼沈熔,略有些不悦,“你这样想,也不需要说出来。”
沈熔睁大了眼睛,他面巾外一双眼睛俊采星驰,懵懂清澈,此时充满困惑。
郭鹏几人哈哈笑出了声。
崔漾知道他生性单纯,便也不同他解释,只叫传些点心来,随意对付了先去宣殿处理政务,皇位只有一个,谁来抢谁就是反派,但等她坐稳了这张龙椅,她便是正道。
天下事,她说了算。
坐稳,坐牢固,无人再能拿捏她的命运,才是她想要的。
那一人一虎闲庭信步而去,殿外日光耀眼,照在那一人身上,缀上一层淡淡的茸光,似真似幻,如今的崔漾,练得一手好箭术,用和沈恪一模一样的轩辕弓,雕翎箭。
司马庚转身,禁军上前,“王爷,请罢。”
是夜,6子明已在观星台接连坐了四个时辰,越坐越是心惊,到院墙翻进一人,穿夜行衣带围帽,认出是肖明冲,才惊声问,“贤弟不是下颍川了么,怎么回来了,还做这副打扮?”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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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当真是睡着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