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饭阿姨做了专照顾爷爷奶奶牙口的鲫鱼炖豆腐,煮南瓜,照顾小莱的凉拌猪头肉和凉拌素菜。
奶奶可喜欢小莱,看过俩孩子小时候的照片,还真让她想起以前的一些事,只是年纪大了,记忆错乱,把方简爸爸小时候的事记岔编成故事讲给她们听,又说从那时候就知道小莱是个好孩子了,饭桌上不停给她夹菜,说吃什么补什么,吃猪头肉治外伤,吃鱼补脑,双管齐下。
爷爷奶奶不吃甜,饭后方简还要单独给她做一碗甜点,火龙果拌燕麦酸奶。
方简第一次给人做吃的,切水果切得乱七八糟,指甲缝叫火龙果汁全染红了,小莱两手叉腰站在一边看,不时给她指点两句,方简顾这不顾那,手忙脚乱的,半个火龙果“吧唧”掉地上。
“你看你弄的!”方简瞪她,跺脚。
“关我啥事……”小莱真是冤,“还看我干嘛呀,快快捡起来,没有过十秒钟,细菌还没有赶来,快快呀!”
“什么歪理。”方简捡起来水龙头底下冲冲,纸巾擦干净地面,小莱说:“好了,细菌都被赶跑了。”
她刀功不行,放东西也没准头,燕麦不小心倒多,奶少,稠了。再添点酸奶,又稀了,整来整去,整出一大海碗。
小莱:“你想撑死我。”
“好啦好啦,人家没做过嘛,做多了就会了。”方简推着她进房间,把她按着床边,舀一勺喂她,“张嘴了小宝贝。”
小太阳一直晒着,关闭好门窗,小卧室里始终保持还算舒适的温度,半碗下去,她印满小树叶的棉睡衣下面,肚子马上鼓成一个小丘。
喂到一半,方简手贴上她肚子,“你有了呀。”
“我有了。”她挺着小腰,“都是你的,明天早上全下到马桶里。”
方简:“……你就离不开粑粑。”
“粑粑怎么了,粑粑很好啊。”她纸巾擦擦嘴巴躺到床上,“粑粑可以让果树和菜菜都长得肥肥壮壮,化肥种的根本比不了,看市里卖的蒜苗和小葱,挺漂亮,粗粗大大的,老得要命,老得塞牙缝,卡嗓子,根本不好吃,根本不如我在阳台上种的,连聚宝盆也爱吃。”
她现在三句不离果树和菜菜,吃饭时候跟爷爷奶奶说,小时候在家,蔬菜水果多到吃都吃不完,成熟季下雨掉得漫山都是,都拉去农场喂猪喂鸡喂大鹅了,当饲料卖呢。
奶奶说哎呀真羡慕呀,城里啥都贵啊,关键贵吧,还不好吃,都是化肥催熟的,一点也不原生态。
小莱说是呀是呀,这不马上到橙子和柑橘的季节了,让爸爸寄个几大箱过来。
奶奶说好哇好哇,那我们可是沾你的光了。
这会儿她吃饱躺着,撩开衣服,肚子拍拍鼓,都是实心的,拍不响。
方简爬上床,自觉给她揉肚子助消化,她摸出手机给姜建军打视频电话。
电话接通,方简先伸个头出去打招呼,姜建军正走在下山的路上,天将暗,落着小雨,屏幕里一片模糊的黑蓝。
他戴一顶小莱买的黑色毛线帽,高鼻浓眉,五官在夜色里极为深重,是个很有型的帅大叔。
小莱常常按照自己的审美打扮他,运动裤,球鞋,卫衣,夹克一件件买了寄过去,只要不是裙子,姜建军都欣然接受,穿出门去,碰上邻居就抻抻衣服,说:“哎呀,都是姑娘给买的,反正她买啥穿啥呗,老都老了还讲究那么多。”
四五十岁人了,走镇子街道上,老娘们还是忍不住多看他两眼。当过兵的人身板直,仪态好。
姜建军少年时也是有过相好的,当兵的第三年女人写信寄给他,说等不了,要嫁人去了。自那后,男女之事,他就再也没了心思。
后来转业回桃阳,捡来姜植树,更没想过结婚,过了几年又捡到一个姜小莱,齐活,儿女双全了。
姜建军这辈子做过最出格的事,就是没把捡来的姜小莱还回去,一直藏在山里,藏到上小学。
姜小莱是被亲爸给卖的,根本没有还回去的必要,她要是不小心走丢被拐的,肯定早还了,四岁的小孩已经记事了,好坏还是分得清的。
孩子被人贩子遗弃在路边,大雨里奄奄一息,脸像一张湿透的灰白的纸,身上冷得像冰。他抱着孩子,骑着宝珠它妈在山路上喀喀嗒嗒跑,在镇上的水泥路上喀喀嗒嗒跑,孩子肉嘟嘟的小手一直抓着他手指。
到镇上医院,年轻护士们到处找不到她手上可以用来扎针的血管,又赶忙冒雨去请退休的老医师来,给她在额头上扎针输液,他陪床陪了一天一夜她才醒过来。
那双小动物一样的黑眼睛恹恹地看着他,小鹿似的长睫毛迟缓扇动两下,他心里就把她的位置在家里安排好了。
姜建军养孩子没那么多讲究,反正饿了给吃,冷了添衣,作业写完就可以出去玩,孩子喜欢什么就让学什么,跟农场里走地鸡一样,基本属于半散养,反正他小时候就是那么长大了。
半散养倒是比城里全封闭养得好,俩孩子都健健康康长大了,尤其是在听说了方简的事之后,更庆幸当初没把小莱送到方家去。
跟老战友方正这么多年不来往,也是因为孩子。
有一年暑假带孩子出来玩,到方正家,方正是个死脑筋,一直劝他把孩子还回去,说孩子亲爸妈肯定也着急,当爹的怎么可能会把自己亲闺女卖了。俩人差点因为这事闹掰,方正又退一步说乡下教育不好,让他把孩子放他家念书,正好跟方简作伴,两个小孩年岁相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