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月心仔细斟酌了一番,道:“我确实是不想被人蒙在鼓里的。”
说罢,她又觉得心底微沉。李延棠都这样说了,可见淮南王的事儿也并非是空穴来风,恐怕事态颇有些严重了。
这淮南王本就是先帝储君,若非李延棠中道还朝,又被霍天正强行扶上帝位,这江山本该是属于淮南王的。于夺帝之争中落败,淮南王心有不甘,那也是自然。
江月心思虑一会儿,忽地抱拳单膝跪地,对李延棠铿锵道:“若陛下有用得着末将之处,但请吩咐,末将定会赴汤蹈火,誓死功成!”
李延棠:……
他揉了下额头,道:“小郎将,你这性子呀……叫朕拿你怎么办?一点儿都用不着朕来护着,反而要护着朕……”
江月心爽朗一笑,道:“那自然,阿延可是我的心肝小宝贝。”
李延棠:……
一句插科打诨,便叫方才那等紧张氛围褪去了,她脑海里也忘了淮南王的事儿,又惦念起了与李延棠碰碰嘴唇的好滋味。
于是,她起了身,小搓搓手,缓缓靠近面容清俊、正低头执批阅奏章的帝王,小声道,“那个……阿延……我想……”
“嗯?”李延棠抬起头。
他一抬头,清俊的轮廓面容便映入了她眼中,如道皎皎月辉。她一时没忍住,手撑着桌案,又低下头去吻了男子的嘴唇。
这回,她不急着退开,而是阖了眼,任时刻一点一滴流长。
清凉宫里极是安静,声声花漏已是震颤耳间,另有清浅的呼吸声,绵密细长,如蝶展开薄薄双翅的声响似的。她间或悄然睁开一条眼隙,透过轻颤不停的眼睫,便瞧见李延棠的眼眸,如晕开了红尘日月似的。
她低低地咕哝了一声模糊的“阿延”,双手搭在帝王的肩上,整个人都要依到他怀里去了。
清凉宫的门扇未合,宫女太监都退出去了,如樽樽无声泥偶似的守在外面,头也不抬,一点声都没有。
霍淑君本在侧殿更换身上的丫鬟服侍,换好了衣衫,便大刺刺地朝清凉宫正殿晃去,一抬眼便瞧着太监宫女无声地立在外头。
她正想去找自己的好姐妹,冷不防段千刀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霍妹妹,你换好衣裳了?陛下当真没有罚你?”
语气有些酸溜溜的,还有些不甘心。
霍淑君汗毛倒竖,一阵大怒——这段家的杀千刀,竟是一路跟着自己过来的!
她懒得和这死乞白赖的登徒子计较,连忙抬了脚朝清凉宫冲去,想抬个救兵来。不等宫女通传,霍淑君就冲到了正门口,恰好瞧见未来的帝后……亲密接触。
霍淑君的脚僵在了空中,满面惑色——小郎将这是干嘛呢?
她很不懂这两人为什么要叠着坐在一起。
霍淑君探头探脑的,想要再观察一下。段千刀也跟了上来,瞧见殿内这一幕。下一瞬,段千刀就急急蒙了她的眼,把她拎了出去。
段千刀倒吸一口冷气,一边蒙着霍淑君的眼,一边对门口正欲唱词的太监道,“公公行行好,就当我俩没来过。还是别通传了。我霍妹妹小孩子家家的,不懂事。”
被蒙着眼睛的霍淑君:???
***
天近傍晚,夏雨又落。
淮南王府里,一片浮光昏聩。剪了叶的半枝残荷,立在水塘之中,有些衰败萧瑟。正对着池塘的八幅流云门扇,半开了一条缝,透出些许昏暗来。
房中真珠帘低垂,窗纱纸被夹着雨珠的风吹得鼓起。乱曳的鹤纹床帘下,倚着一个辗转反侧、于梦中频频蹙眉的男人,正是淮南王李素。
天空中飞过一道白电,几乎刺亮了半个京城。继而,便滚过一道惊雷。这雷声轰隆,惊醒了躺在枕上的男子。李素大呼一声,带着涔涔冷汗坐了起来。
“婉宜!”
他大口大口地呼吸着,被梦魇纠缠住的面色一片苍白。
此时,外头有人扣门。
“王爷,叶家派人来了。”
李素微定了定神,压抑着沙哑嗓子,道:“是来商议下定的事儿吧。”
“王爷……是……”外头的仆从有些为难,“叶大人是来说解亲的事儿的。”
第55章清凉宫(四)
李素做了一个梦。
他梦到了少时,梦到自己第一次于宫中见到叶家婉宜的场景。
约莫是秋日的时候,天辽地阔,甚是晴爽。叶家的大小姐打扮得秀美端方,活脱脱一个绝色美人的胚子。她朝自己笑笑,很腼腆地见礼。
那时的叶皇后,后来的西宫太后,对李素道:“素儿,婉宜日后会嫁予你为妻,你要好好待她。”
虽年少,李素也明白这句话的分量。他瞧一眼那美色婉约、难有人出其左右的少女,心头微跳,耳后如烧了一片霞似的。
李素顺着叶皇后的话,应了下来。那一次,叶婉宜赠给他一块玉佩,玉料是上好的璞山玉,光润如水,上刻“志存”,乃是劝人志存高远之意。
这块玉佩,李素一直留到后来,未曾舍得丢。直到一次酒后,在宫宴上将其摔落在了草坪中。
后来,李延棠还朝,李素不再是储君。虽他与皇位失之交臂,但他却没什么脾气,也不大想去争。他想着,能娶到叶婉宜,与她成亲过日子、生儿育女,已是人间一大桩幸事,他应当知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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