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青别的妻早亡,府中无有女主人,只有个总管事家的操持着家宅事宜,唤做温嬷嬷,是个厚道合宜的人家,总是笑面迎人。这霍府虽富贵,却没什么女眷,因此温嬷嬷平日事情倒也不多。难得来了几个姑娘,热闹一些,温嬷嬷显得很是高兴。
“霍家向来清净,未来的皇后娘娘来这头下榻,想必老爷的心中也是高兴的。”温嬷嬷领着江月心去她住的宅院,一路温声细语,“小郎将住的地方,唤作‘天月居’。老爷瞧着这匾额上带个‘月’字,便觉着应当是合适的。”
温嬷嬷口中的“老爷”,自然就是霍九爷霍青别。
江月心闻言,连忙道:“霍大人有心了。”顿了顿,她又好奇道,“那大小姐住在哪儿?”
“大小姐住的地方,叫做‘霸世堂’。跟着小郎将一道来的褚姑娘,则跟着您一道住在天月居里头,应是已搬了进去了。”温嬷嬷答。
“霸、霸世堂?”江月心的嘴角抽了一下,“这名字……”
“哎,不瞒您说。”温嬷嬷露出苦色,“这名字是堂小姐刚刚改的。那地儿原先叫‘明珠堂’,堂小姐嫌弃不够好听,就给改了个名儿。”
江月心:……
江月心到了天月居一瞧,只见涂了绿漆的雕花扇上回了十二道流云纹,八宝架上陈设的俱是精雕玉琢的玩意儿。那些古玩、字画之物,纵她不太懂品赏,也知道定是价值连城之物;角落里还落了张香几,黄花梨的料子,摆了顶更值钱的翠蓝香炉,正氤氤冒着浅浅细烟。
和自家那破破落落、屋顶尚未修好的屋子比起来,这天月居确实是精奢无比。
温嬷嬷将人送到了,便退了出去,临走前,还道:“听闻小郎将上京来,还想请杨医正瞧瞧病痛。那杨医正身在宫中,平日只给太后娘娘问诊。老爷已差了人去打点,恐怕还要些时日才能请来。”
江月心受宠若惊,连忙道谢。
待温嬷嬷走了,江月心在原地僵立了会儿,这摸摸,那瞧瞧,一时有些嫌弃自己——乡下人没见识,来了京城,可不能这么眼皮子浅!
她唾弃了自己一句,便扑上床想躺一会儿。可这鹰平木的黑漆钿镙床竟比她想象中要硬邦邦得多,叫她膝盖撞得疼。她哎哟了一小声,弓着身子闷在床上想:哎,不论是不破关还是京城,人人都爱睡硬床!
又过了小半个时辰,天色渐黯淡了下去,外头亮起了星星点点的灯。因还在夏日,天气有些闷沉沉的,草丛里伏了群虫,窸窸窣窣地唱个没完。
温嬷嬷来请江月心,道:“咱们家老爷想和小郎将说些话。”
江月心诚惶诚恐地去了。
霍青别在书房里等她。
江月心进了书房,就闻见一股子极淡的檀香。霍青别坐在桌案后,穿了白日那件半旧的青衫,卷了袖口,提着茶壶给自己满茶。他是个文人,桌案上堆了些画轴书卷之物,虽案上满满当当,却一点都不乱,正如他这个人似的。
江月心瞧着他的模样,有一瞬,觉得阿延和他的气质甚是相似,只不过霍青别更沉稳一些,像是块被彻底打磨得无锋无芒的石子儿,怎样的刺都不能叫他撕去那平和的笑面。
“小郎将且坐吧。”当朝右相搁了茶壶,抬手,将茶杯递给她,问道,“小郎将可知道,来京城是做什么的?”
江月心内心是想说“找阿延”,但她也知话不可这么说,口头上,只能老实道:“承蒙宫中厚爱,月心被选入了后|庭……”
霍青别浅浅地笑了下,道:“小郎将定然是很不解的,陛下为何偏偏要了您。”
江月心连连点头,满面惑色。
“陛下年少,又是自叔父手中接过玉玺。”霍青别托着一只薄瓷茶盏,慢悠悠踏至月光下,语气微微一顿,“朝中有二心者,多不可数。”
江月心微微吸了口气。
这等秘辛,与自己说,不要紧么?
像是瞧出了她的不安,霍青别安慰道:“小郎将是来日皇后,定然也是要知道这些的,你不必担忧,坐着听便是。”呷一口茶,他又继续道,“陛下方登位,叶家、吴家便都已选出了四五位千金,想要送入宫中。若是皇后在其中所出,那对陛下而言,可不是一件妙事。”
这些话,江月心竟然听懂了。
——若是皇后为叶家女或吴家女,那这二家的权势便会越难以约束,今上的帝位也就越地坐不稳了。
“因此,我与长兄便想出了个主意:皇后之选,不取华族女。”霍青别搁下空茶盏,终于踱回了座上,“而这其中,屡建军功的小郎将又是最能令人信服的,且也能使我霍家放心。更重要的是……”
霍青别微微一笑,道:“阿延喜欢你。”
听到这个“阿延”,江月心险些一口茶就喷了出来。想了半天,她才想到今上的名讳便是“李延棠”,这个“阿延”定然指的是今上了。
见她一副噎住的样子,霍青别意识到自己说错了什么。他连忙道:“见笑了,陛下少时归京,在我这头学过几年书画,我喊习惯了他小称,如今都不大改的过来。”
江月心不敢说话。
——直到现在,霍青别都敢喊陛下的小名,可见他在陛下面前是如何地受宠了。acdj
“所以,这个皇后,只能由小郎将来当。”霍青别道,“小郎将可明白我说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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