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怪高台上只余下霍夫人与霍大小姐,不见了霍将军的身影。
江月心最头疼的事儿,还是生了。
“阿延,下次再说罢。”她与王延拱手,身姿一旋便逝,“我先去寻阿镜了。”
——可顾镜这家伙,今夜也不知跑哪儿去了!
王延瞧她背影,无声地叹息。
***
夜空低垂,一点黑影破开层云,直掠而下,原是一只青尾鹞子展翅低飞,直扑地面。
它的主人在地上坑槽间洒了鸟食,是拿来喂养鸽鸪的米屑玉角。大抵是因为吃腻了,这青尾鹞却不愿啄食地上的鸟食,竟扑入林中,猎杀了只娇小的雀儿,拖着血毛淋淋的鸟尸,到一旁大快朵颐。
“……这是按捺不住,不愿做只乖乖的鸽鸪了?”
青尾鹞的主人慢悠悠地踏了出来,长靴踩在有着坑洼积水的地上,便出啪嗒啪嗒的响声,令那粼粼水珠碎溅了一地。长风吹得他乌扬起,额上抹金铜带熠熠生辉。
是顾镜。
有一大燕军士在他身后行礼,说道:“殿下,若是再不出不破关,唯恐便碰不上大军了。”
“我知道。”顾镜笑笑,向来清冷的脸上有一分讽意,“只不过先前累了,便恰好睡了一觉,做了一梦,这才误了时间。”
“还请殿下先行出城。”那大燕军士又道。
“这就去了。”顾镜答。
他合上眼睛,回想起了方才小憩时的梦境——
这世上,是有鬼魂的。
但鬼魂绝不在半夜时分外出哭泣高歌,而是会在沉睡之时悄然入梦,以旧时容颜与你相见。
他又梦见了大燕上都的明景宫,还有那场熊熊燃烧的大火;火舌跳跃不息,如莲色泽将雄奇宫殿尽数吞没。金砖玉瓦,皆化作残墟废土。
明景宫塌坏前,他的母后抱着琵琶,身着明黄华服、缀玉宝冠,一身威严端庄,浑似个仙人神妃。她坐在尚未被火焰吞没的金莲台上,笑道:“镜儿,我大燕魏氏的每一血债,你皆要记在心里,一一划,清清楚楚,绝不可忘。”
“霍天正是敌,天恭李氏更是敌。”
“毁你社稷,杀你父兄,焚你宫宇,夺你姊妹,屠你子民。”
“这一血债,你皆要记着。日后,一一讨要回来。”
“你要记着,你是魏池镜,是大燕王族的血脉。”
熊熊燃烧的火焰,将整座明景宫焚作灰烬。母后的魂灵,亦在火焰间消弭不见。
顾镜微舒一口气,睁开了双眼。面前是良夜好景,风卷叶纷。不远处,烟火阑珊却尚未落幕,依旧不辞冰雪似地纷纷绽于天际,一片无边热闹。
“走罢,出城。”魏池镜对身后部下道。
作者有话要说: 霍淑君:不要脸!!!!!
陛下:走了,这个世界针对我
注:天花无数月中开,五采祥云绕绛台。堕地忽惊星彩散,飞空旋作雨声来。明代瞿佑,《烟火戏》
第21章棋局(五)
大燕人的进攻来的突然,不破关的守将却并没有被打个措手不及。
大燕国与天恭国结怨已久,彼此之间打了百来年的仗。前数五十年,不破关是大燕国的;后数五十年,不破关是天恭国的。因着纷争不断,你夺我的城池、我杀你的兵士,谁也不敢放下戒备。
除了宣帝李宏——
那位沉迷音律,以至于国备松懈,酿成了庆义之耻的天恭君王。
江月心快地披整了盔甲,翻出宝剑,束起长,眨眼间就变为了威风凛凛、英姿飒爽的女将。她牵了马,便跟着霍天正一道到了城外。
黑夜沉沉,城外亮着一列火把,如盘蛇似的,星星点点映亮了通往鹤望原的道路。士兵皆着装齐整威武,一点儿都无慌乱迹象。霍天正骑在马上,似是在等着什么,眉目颇为沉稳。
一名部下到了江月心身旁,小声耳语道:“还是没找到顾将军!”
江月心蹙眉,暗恼道:“偏偏这个时候没了影子!这个阿镜,跑哪儿去了?”
又过了一会儿,霍天正在等的人终于到了——竟是奉旨调兵南下驱匪的赵祥与江月心的兄长江亭风。
两人领着那一支本该南下除匪的军队,一块儿出现在了霍天正面前。军队姿容便如只添了双翼的饿虎似的。
瞧见赵祥与江亭风,江月心终于明白:这果然是道局!
顿时间,她就笑了起来,心里也有了底:今夜,不是大燕人趁虚而入,而是天恭国瓮中捉鳖。
江亭风一夹马腹,策马走到了月心面前,低声问道:“顾镜怎么不在你身侧?那跟班似的家伙,也有玩忽职守的一日?”
“不知溜哪儿去了,连个影子也没有。”江月心很有底气,干脆笑起来,志气满满道,“哥哥,见你在这儿,我就知此役必胜。”
她说的傲然,江亭风却也没有反驳,只是浅浅点了头,道:“若是我出了事儿,你记得照顾好你姨……算了算了,当我没说。”
江亭风本想说“我死了,你照顾褚蓉”,但想到前几日在褚蓉跟前过的誓,江亭风还是老实闭嘴了。
那时,褚蓉得知他要领兵南下驱匪,立即逼着他誓,不得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说:“你若受了重伤,便老老实实退下阵来,不得逞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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