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郎将。”他瞧着前头江月心的背影,忍不住道,“我有话想与你说。”
被江月心冷淡敷衍一日,王延——不,当今陛下李延棠的内心,便像是有了一颗细细的嫩芽,正蹭蹭蹭地往外冒着。越是见到她事不关己的神色,他便越怀念她从前亮着双眼偷瞧自己的模样。
“诶?青哥儿?”江月心却没怎么搭理他,只是仰头望天,看着夜幕里掠过的一只小鹰,喃喃道,“这个时辰了,顾镜给谁送信?他没休息?”
“小郎将。”王延也瞥一眼那鹰,慢慢问道,“还记得我上次问你的事儿么?——你可有少时玩伴。”
“记得,怎么?”江月心不动声色。
王延笑笑,道:“若他回来娶你了,你当如何?”
“……”
江月心陡然冷了面色。
她的眸光透着一分凛然,似刀锋般扫过了王延的面孔。
“王先生,这些事是谁告诉你的?”她蹙眉,猜疑着,“是阿镜还是我哥哥?竟将我少时的事多嘴地说了出去。”顿了顿,她眸光一转,慢悠悠道,“他不会回来娶我,你也不必多说此事。”
王延见她这副冷清的样子,心底微微动了一下,似有个柔软的角儿蜷了起来。少时玩伴那模糊的面容,渐渐与面前这英气的女将重叠了。
“月心,若我说,其实我是那……”
“小郎将。”
王延话音未落,一道男子嗓音便传来,打断了王延的话。街头对头行来个策马的年轻男子,原是忙了一天的顾镜。
“我就知晓你还在呢。”江月心横抱双臂,道,“看到你的青哥在天上飞,我就知道了。”
顾镜斜眼瞧着王延,又对江月心道:“你爹在寻你,还不赶紧回去?”
“哎?”江月心愣了,连忙匆匆与王延作别,“我这就回去了。我爹可惹不得,惹不得……”说罢,一路小跑,竟是直朝家冲去,显然是被亲爹吓得不清。
江月心走后,萧条的街上便剩下了顾镜与王延二人。傍晚的风吹卷着几片落叶,飘飘悠悠地拂过去,王延的袖口亦被风鼓满。
“王先生,”顾镜挑眉,笑得略有嘲讽,“我初见你时,便觉着你有些眼熟。”
“……嗯。”王延慢慢仰起了头,凝视着马上皮囊俊美阴柔的副将,“怎么?”
“那时我便在想,我定然在哪儿见过你——”顾镜扯了缰绳,语气压沉,眼神便如一把匕似的,刺向王延,“后来我终于想到了。”
王延微愣,旋即,露出温润如玉的笑容,并不慌乱:“哦?顾小将军在何处见过我?”
“我见过的并非您,陛下。”顾镜眉眼一阖,慢慢道,“我见过的,是陛下的亲兄长——于庆义之难时,北上前往大燕国的先太子李竞棠。”
“哦?”王延的瞳光暗暗一沉。
“陛下与先太子,真是生的几乎同一副相貌。”顾镜的语气飘忽起来,“那年大燕军队过了关城,顾某不过是在人群里遥遥一看,也觉得那蓬头垢面的先太子殿下,生的甚是龙章凤姿。”
王延闻言,轻笑起来。
“既如此,何不拜见?”他笑说着,却并无责难之意。
“顾镜若在此地拜见陛下,恐怕会引来旁人好奇。”顾镜不紧不慢道,“陛下定然是不期望旁人知晓此事的吧?”
虽是问句,却说得信誓旦旦。
王延听了,竟浅浅地击了下掌,道:“顾小将军真是好胆识。瞧出端倪的人不是没有,可你却是头一个敢与朕实话实说之人。”
“陛下,顾某实乃卑鄙无耻之徒——”顾镜却并不谢过天子嘉奖的恩典,只是蹙了眉,冷笑道,“顾镜斗胆,竟想以此事要挟陛下。”
“要挟朕?”王延掸掸衣袍,淡淡道,“你可知这是大罪?”
“若我说,顾某诚心想揽这个罪呢?”顾镜的面上,忽露出了一分胜利者的神色来,“若是小郎将知晓陛下的真实身份,恐怕这一辈子,她都会敬您而远之。若是不想让小郎将知悉此事,烦请陛下……莫要打她的主意。”
王延愣住了。
彻彻底底地愣住了。
这个天下,这个天恭国,还从未有人在知道他身份的情况下,如此放肆地与他说话。普天之下,恐怕也只有那大燕的国君,才敢有这般的胆气与他提条件了。
见王延愣住,顾镜笑着补道:“我顾某生来便是个卑劣之徒,烦请陛下海涵。”说罢,顾镜便自顾自地告辞离去了。
王延立在晚风里,望着他渐渐远去。
——卑鄙?
再卑鄙,又能如何卑鄙呢?可能卑鄙得过天恭国的天子?
王延低头,思忖起来。
召江家长女入宫侍奉圣驾的圣旨,该如何写?
作者有话要说: 顾镜:卑鄙无耻之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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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棋局(三)
霍天正大张旗鼓地将守军调出了不破关后,又嫌这不破关不够热闹,无法显示天恭国的歌舞升平、国泰民安,竟还要大手大脚地折腾什么烟火戏,让不破关的百姓皆来凑凑热闹。
须知不破关这等地方,一年到头都无的很,也只有正月十五时方会赶个热闹,放点儿烟花灯笼。如今既不是逢年过节,又不是佛家大会,霍天正便要搞什么烟火戏会,真真是令人迷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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