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长霁是一品斋常客,按理说小二等人在他进来定会认出他,但此刻容貌遮了一半,加上通体气度早就与十七八岁截然相反,并没被认出来。
掌柜小二只觉这年轻公子身形眼熟,但偷瞥间对上景长霁古井深潭般沉冷的目光,立刻转开不敢多看,那种上位者的压迫,让他们懂得这是位不好得罪的主。
景长霁带着两个侍从上了二楼,他并未要包厢,坐在二楼一角静听四周食客。
等小二上前,他压低声音,听着有二十来岁,更加不会让小二往景长霁身上想。
景长霁一口气点了五六个特色招牌菜,小二眼睛放光,对景长霁愈热情。
景长霁等小二就要离开,拿出一块碎银子,压低声音:“向小兄弟打探个事,可方便?”
小二迟疑一番,错开身挡住旁人目光,偷摸收起碎银子:“这位爷要打探什么?”
景长霁闻声先叹息一声,才缓缓开口:“我姓徐,是从京外来的,是来寻我那离家出走的胞妹。她几个月前说来京中游玩,开始还有书信往来,但三月前这书信就断了。我那胞妹容貌绝色,又只带了一个丫鬟女扮男装独身上京,我怕她是遇到不测,这才匆匆启程来了京中。但途中也就是月余前,又收到来信,说是已寻到倾慕之人,甘为妾室,却并未曾说起夫家姓氏。我徐家虽说是商贾之家,却也资产颇丰,嫡出的姑娘怎么能给人当妾?我是来寻她回去,即使当真已自作主张嫁做人妇,也要瞧瞧是否为好人家,也多补贴一份嫁妆,也好让她在夫家有些依仗。”
小二听到前头眉心一跳,听到后半句眼底的警惕少了些,多了一两分同情。
这两日霍家二少死的事闹得沸沸扬扬,而霍二少身为一品斋常客,小二自是认识。
尤其是霍二少这人好色,去到各处都想成为焦点,时常会高声谈论,尤其是他又纳了哪房妾室云云。
因霍二少身份背景,不少人愿意捧着他,但私下里却鄙夷不屑,不愿让府中女眷与其扯上关系。
加上上一次霍二少炫耀一事并不久远,当时拿出的那玉佩确实价值连城,事后掌柜的还私下里说过一番,哪家小娘子被这厮哄骗了去,一瞧就是外地来的商贾富裕之家,不知这霍府水深,竟是一脚踏了进去。
小二当时也在场,亲眼瞧过那玉佩,上头确然是有个「徐」字,此刻再瞧景长霁主仆三人,眼神中带了怜悯。
他本不欲多嘴,毕竟那霍二少刚死,也怕惹事上身,但又觉得那被哄骗的小娘子可怜。
霍二一死,他后院的通房妾室,怕是要被迁怒卖。
那小娘子年纪还轻,听霍二少所言又是绝色,若是入了那腌臜之地,莫不是要毁了一辈子。
如今兄长寻来,倒是一个生机,虽说当了妾室,但若是能寻回带离京中,许能再寻门好婚事。
小二声音压得很低:“这事对外这位爷可莫要说是小的对你说的。你那胞妹,应是被霍相爷府的二公子给哄骗当了妾室,只霍二少昨日早上被现已死,想带走怕是要费一番功夫。”
景长霁声音一变:“此话当真?她这好生糊涂!”
小二愈同情:“也不怪她,小娘子年纪轻,那霍二少……哎。”但到底不敢多说什么,匆匆下楼去让人去准备膳食。
景长霁在小二离开后,唉声叹气,声音没压着:“糊涂啊,她怎么这么糊涂?就她那模样女扮男装恐怕也能一眼被人看出,她怕是被哄了去,这都来京三个月了,这……”他模棱两可的话并未压低,因为语气焦急又颓败悔恨,引来二楼旁桌的食客频频看来。
景长霁这话虽然没透露太多,却也有几个记忆点,容貌不俗的小娘子,女扮男装,来京三个月。
许春生说霍二炫耀的小娘子给他一枚有「徐」字的玉佩,面容娇美,京外来的却甘心给他暖床,这话怎么看都是霍二满嘴诳语。
以景长霁对霍二为人的了解,那小娘子很可能是被他哄骗的,要么,就是被他抢回霍府的。
因是京外来的,这么久连许春生这个跟班也没见闹起来或者如何,那就是无人来寻。
这么一个小姑娘来京,不是寻人就是探亲。
如若是后者,那应提前有书信往来,人未到那定会寻找,可听霍二这意思并非如此,甚至突然就被禁足,这其间绝对生了什么事,也许和那徐姓小娘子有关。
如若是来寻人,千里迢迢过来,她如若真的如霍二所言姿容倾城,怕会以免麻烦女扮男装,也许有人记得这小娘子也说不定。
景长霁借着上菜的功夫,有意无意又提过好几次,本也只是试探不抱希望。
不料在菜上齐后,一个书生模样的年轻人从角落那桌上前,原先还带了迟疑,但瞧见这一桌好菜,咂舌这公子阔绰:“这位……可是徐公子?”
景长霁抬眼:“这位公子是?”等对上书生打量这一桌,邀他入座,甚至贴心倒了一杯佳酿,“相见即是缘分,我敬公子一杯。”
那书生终有了笑模样,他平时拮据并没银钱来一品斋,这次是同窗还他人情请他。
但两人也只有两三道菜,他耳朵灵,自然刚刚将那一番嘀咕听入耳中,略一思索,竟是现自己还记得那位一眼能瞧出女扮男装的小娘子。
书生一杯酒下肚,倒是放开不少:“我听公子刚刚向小二打探一些事,可是在打探一位三个月前来京寻人的徐姓小娘子?大概十五六的年纪,带着一个同样女扮男装的丫鬟,好像那丫鬟叫……青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