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穿着一身新的中年妇女,正领着三四个半大小伙子小姑娘,抬茶拿烟拿桌子从院子里走出来。到院门前了摆下桌子就把茶桶茶碗茶杯放于一张桌子上,又教导他们怎么给客人倒茶和递烟。村上十几二十年都没做过这种大规模的结婚喜酒了,不教年轻人年轻人根本不懂也不会做老一辈传下来的礼数了。
这个中年妇女就是苦竹坪生产队妇女队长杜晓云的满娘,一眼看见黄道尔骑着单车领先向院门前飞来了。她忙向院子里喊:晓云,晓云,你的同学们来了。
杜晓昨夜回来得比较晚,吃了夜饭洗了澡又忙着捣药煎药敷用和服用,直到很晚才上床睡觉。躺上床了又是一半夜睡不着,草根为其治疗蛇伤时的身影老在她的面前出现。
以至于鸡叫了才睡着,天还没亮又被前来帮忙弄饭餐的村上人给惊动醒了。她在床上直赖到天大亮了才起来,此时正拿着昨夜敷过服过的药物残渣出来垃圾堆里丢,就听见满娘在院外喊她的同学来了。
杜晓云丢了垃圾忙出来看,只见黄道尔载着苗经朋在前。杨小娟载着草根在后,在院门前下了单车。她只向黄道尔和苗经朋点点头,便迎向杨小娟和草根了。看见草根从后架下单车,便说:老吵,你的蛇药真可以。昨夜人家回来吃了饭洗了澡,一敷一吃,伤口不红不肿,真的一夜百平消息,谢谢你!
杜晓云说了还捞起裤脚让草根看伤口,果然是不红不肿。草根看了一眼风趣地说:不是我的药可以,是大郎家的药可以。我可不敢贪功,要谢就谢大郎!
苗经朋说:别谢我,谢我干什么。不是遇上你老吵,我家的药再好也是白搭!大家听了都笑了,小姑娘倒茶来四个人吃了。小伙子递来烟黄道尔苗经朋和草根都说不会,跟着杜晓云和杨小娟就进院子了。
杜晓云的爸爸杜应忠三兄弟,他是老大。共着一个院门进出,一排九间大瓦房立在村中间。后面有个小院子,前面还有一个大院坪。院子里都用三合土硬化过,就是那种河沙黄泥和石灰混合的三合土。
此时前院搭着一个厂棚,不用问就是临时的厨房了。前来帮忙弄吃的村邻弟兄,姑娘大嫂。男的在厂棚里切菜煮菜,女的在厂棚外洗碗浪碟洗菜和擦桌子板凳。黄道尔提议道:走,我们也帮忙去!
出什么乱点子,大把弟兄叔侄姑娘大嫂在呢,用得着你称能吗!白黄道尔一眼,杜晓云拉起杨小娟的手,对草根和苗经朋说:走,带大家到外面看看风景。
黄道尔讨好似的附和着说:对对对,苦竹坪山美水美值得一看,不看算是白来了!他说了像主人一样在前面带路,杜晓云拉着杨小娟反倒走后,草根和苗经朋自然跟着走了。
苦竹坪和滩头一样是青龙公社的一个大队,也是瑶族同胞居多。一条玉带似的小河从东向西彯来,两岸回弯的地方这有十家,那有八家。杜晓云所在的大村就在一处大的回弯山坡上,由东向西流去的小河水绕村前而过。真是山环水绕牛眠地,这边风景独好!
向西出去有座小木桥,往东进去也有一座小木桥。村子后面靠山,前面向水。黄道尔像主人一般带路走出村了,四个人顺着机耕路向东走。很快来到了东进的小木桥上,几个人站在桥上边看青山绿水田园边笑谈。还没有一个屁样久,一个男孩子就跑来说了:晓云姐,满娘叫你回去,机关单位来好多人了!
机关单位来好多人了,怎么可能?杜晓云一时有点不相信,杨小娟看见杜晓云在凝神踌躇,而黄道尔在一边盈笑。就说:回去看看吧,也许真的来许多人呢!草根和苗经朋又一说回去看看,杜晓云这才跟着男孩子往村上回。杨小娟草根苗经朋和黄道尔也不赏景了,跟后一起回了杜家。
到家一看,天呀!公社所属单位真的都来人了,足足有三四十人。公社机关的,供销社的,饮食店的,收购站的,粮站的,食品站的,工商税务所的,农村信用社的,社队企业办的,学校卫生院的包括林场的一个单位不落都来人了。特别是卫生院,能来的几乎都来了。
自己一个刚刚走出校门的实习医生,爸爸只不过是一个生产小队的小队长。有这么大的面子吗?见黄道尔笑,杜晓云拉他到一边问:人是你叫来的吧?
不是!看杜晓云口气和脸色不对,黄道尔分辨道;昨夜人家就出门到滩头了,不信问大郎和老吵?
那就是你老妈子了!黄道尔不但有一个在青龙卫生院做院长的妈妈,而且还有一个在县革委会做副主任的爸爸。杜晓云说;真是的,这么大一个人情,将来人家怎么还?就那点工资,还了人情还吃不吃饭?
杞人忧天,谁叫来的谁还呗!
说得轻巧,红包份子钱进我们家,你们家还人情。你把……。杜晓云正想泄一番,却见满娘走了过来,她不得不把话打住了。
晓云,人家黄医师做得够好了。既给我们杜家撑面子,又对你百依百顺。可不能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啊。满娘来了就撒老派,以命令的口气对杜晓云说:马上就开饭了,还不去和领导们打声招呼坐桌吃饭。
确实黄道尔对杜晓云是够好,百依百顺的了。为了杜晓云他高中毕业时特地来苦竹坪插队落户,而且一呆就是一两年。听说上面为了展民族医疗,分给青龙两个去市卫校的名额,黄道尔就去求爸爸把两个名额弄到手。到市卫校读书,知道杜家困难,常常多买饭票偷偷夹杜晓云的书里,每次放假回来都是他买车票,如果杜晓云不反对,在青龙镇下班车了,再用单车送杜晓云回家。
杜晓云还没反应过来,黄道尔的妈妈杜院长就迎过来了。她只好说:杜院长,辛苦你了!
别叫院长,不叫姑就叫伯母!杜院长纠正说,把杜晓云拉到那些长字辈们面前一一做介绍。摆好桌吃饭了,又非拉杜晓云和她做一桌不可。黄道尔作陪,草根,杨小娟,苗经朋自然得另寻桌子坐了。
按照地方风俗,拜堂成亲不能过中午。所以吃罢早饭一会送亲接亲队伍就回来了,看见大人小孩往村口跑。黄道尔来拉草根和苗经朋说;走,我们三人去看看接亲队伍!
去就去!苗经朋拉上草根就与黄道尔一走出杜家去。一到村口就见小木桥对面的机耕路上,走来一队身着瑶族盛装的男男女女。男的抬的抬挑的挑走在前面,女的则撑着花花绿绿的油纸伞走在后面。
送亲接亲队伍到桥头前都站下不动了,有人问;怎么停着不过桥啊!另一个人说:忘啦,新娘过桥得背呀,没有红包谁背你?
地方风俗,过去时兴新娘坐轿所以过沟过河不用人背。后来不时兴坐轿了,新娘过沟过河得由伴娘背否则不吉利。这时伴娘就提出要红包才能背过沟过河了,这个红包自然是男方打了。
又一个人说:日子刚刚有点起色,解决一点温饱老一套就回来了!再一个人说:是呀,听说早起去接亲。零零散散,大大小小打了好几十个红包,什么梳妆的,穿衣的,出门的,打伴的,撑伞的,离娘离爸离哥嫂的。一大堆,有的都叫不上名来呢!
吉时良辰已到,仍见不到新郎接新娘进屋拜堂成亲。作为主持总管的满娘就有些着急了,她啦着二娘几个长辈就出来看了。刚走出院门,一个半大小子上气不接下气跑了来说:满娘,红包!
早上不是都打有了么?满娘问话一停,半大小子就说了:都用完了,现在送亲接亲队伍都等在那边桥头要红包!看见满娘以手加额,二娘问:什么都预算了,这可怎么办?
杜晓云没母亲了,是爸爸杜应忠又做爸爸又做妈妈,一泡屎一泡尿拉扯她和哥哥杜作之一起长大的。杜晓云读书多用钱就多,怕儿子杜作之有意见说一碗水不端平。加上女方家里要求做酒接亲,于是杜应忠就决定做一场大喜酒了。
听见二娘问,满娘放下手说:还能怎么办,怕就别做,做了就别怕呗!走,去讲大哥听,要钱打红包!
杜应忠坐在堂屋香火柜下的八仙桌边等着儿子把新娘接回来拜堂,他的两个弟媳满娘和二娘又去好一会了,亦不见返回,杜应忠坐不住了站起来就出门,才出到院坪满娘和二娘就迎上来。问:大哥,还差一个红包,拿钱来打红包!
问我,我身上也没钱了呀!杜应忠五十多岁,今天他也穿着一身节日盛装。他边摸口袋边说:要不去问晓云吧,她身上应该有!
听这样说,满娘和二娘就来寻杜晓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