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衍顶着一双重重的黑眼圈,小鸡啄米似的点头。从骆鸣昏迷后他就没合过眼,一直在胡思乱想。
“我在医院附近订了酒店,你们两个去休息休息,今晚我守着。”骆祈云看着状态一个比一个差的严佩佩和郁衍,温声道,“别骆鸣没事,你俩先不行了。”
严佩佩本来不想去,但看着郁衍的状态,一点头:“明天我来替你。走吧衍衍,去酒店睡觉了。”
郁衍不好意思拒绝长辈的好意,一步三回头跟严佩佩离开医院。翌日天刚亮,郁衍便来到医院。
“伯父,您去酒店休息吧,我守着。”
知道他心里担心,骆祈云没说什么,从沙上站起身:“有事给我打电话。”
郁衍点点头。
走到门口,关门时,骆祈云向里面看了眼——郁衍坐在床边,抓着骆鸣的手贴在脸上,亲昵依恋地轻轻蹭着,像只撒娇的猫咪。
轻轻关上门,骆祈云抬脚离开。
“你怎么这么能睡啊,”郁衍把玩着骆鸣的手指,专说那些能把骆鸣气醒的话,“你要是一直不醒,我可是会移情别恋的。”
床上的人依旧昏迷着,没有任何反应。
“我开玩笑的,你就算一直昏迷着,我也守着你。一直守到我死,或者你死。”
郁衍就是这样的人,总是习惯做最坏的打算。他已经想到了最坏的结果,并做好了准备。
中午时,严佩佩来了医院:“衍衍,去外面吃点东西,这儿有我呢。”
“我不饿。”郁衍不想走。
恰巧下了班的陈霄云来到病房,二话不说把郁衍拽走了:“不想再晕倒就去吃饭。骆鸣不知道什么时候能醒,你得适应这种生活。”
“医院里有很多这样的病人,他们一时半会出不了院,依赖别人照顾,他们的家属不仅要工作、医院、家庭三头忙,还要照顾好自己。”
“我知道了。你能不能帮我一件事?”
“什么事?”
“我养了只猫,叫骆成才。你能不能去我家帮我喂喂它,给它铲铲屎。门锁密码是我生日。”郁衍道,“我最近想待在医院。”
“骆成才,这名谁起的。”陈霄云笑出声。
“我起的,骆鸣儿子,也是我儿子。”
“行,我知道了,交给我吧。”
就像陈霄云说的那样,这是一场持久战,精力不能全花在一时。在医院寸步不离地守了三天,骆鸣依旧没有醒来的迹象。
第四天早上,郁衍弯身亲了亲骆鸣的嘴唇:“我去上班了,下了班来看你。”
郁衍恢复了往日的生活作息,准时上班,准时下班,一日三餐顿顿不落。医院暂时成了他的家。
“我买了一束向日葵。”郁衍拆开包装纸,将盛开的向日葵一株一株放到花瓶里,自言自语,“卖花的店员跟我说向日葵代表希望,我就买回来了。啊,对了,你送我的那株粉色月季活了,我昨天给它换了个花盆。”
“最近雨下的真勤,周围都是湿漉漉的,我不喜欢。我又长胖了一斤,厉害吧,不用你监督我也能长胖。”
花瓶放到床头柜上,郁衍侧头望着床上的人,他还是老样子,眼睛紧闭着,没有一点反应。
为了维持生命,医生给骆鸣输了营养液,每天也有护工帮他按摩身体防止肌肉萎缩。最开始是护工,后面郁衍学会了就自己帮他按。
按摩完,郁衍用湿毛巾给骆鸣擦身体,一边擦一边嘀咕:“你要是再睡下去,腹肌都睡没了。”
“我拥有的不多,你算一个,所以千万别离开我。”
自从骆鸣昏迷后,郁衍的话变得格外多,他好像在以这种方式确认着自己和对方的存在。
时间一点一点流逝,转眼骆鸣已经昏迷了一个月。郁衍每天医院、公司两头跑。严佩佩和骆祈云最开始也每天泡在医院,后来现他们的存在十分妨碍俩孩子交流感情——每次他们来,郁衍就躲到一边。慢慢来的没那么勤了,三四天来一次。
下了班,郁衍抱着一束买的向日葵进了医院,路过花园时碰到一位出来散心的病人,坐在轮椅上,被家属推着。他住骆鸣隔壁,五十岁出头,久而久之便熟悉了。
“又来看你老攻啊。”对方有气无力地打招呼,脸上带着明媚的笑。
郁衍「嗯」了声,抽出一朵向日葵递给对方:“送给您。”
男人是癌症晚期,一直在住院接受治疗。郁衍无意中听到过医生和家属的对话,说是最多只能维持一个月的生命。
男人接过来,爱不释手。
然而让郁衍没想到的是,这匆匆数秒,竟是他们最后一次相见。
下班后,郁衍和往常一样来到医院,路过隔壁病房时,看到护士在整理床铺,不由得抬脚走进去:“这个床位的病人呢?”
“去世了。”护士面色悲伤,“今天中午走的。”
床头柜上还放着郁衍送的向日葵,放在装满水的矿泉水瓶里,花瓣依旧鲜艳。可收下花的人却没了。
原来生命,竟是这般脆弱。
郁衍机械地推开病房门,骆鸣依旧昏迷不醒躺在床上。
他会不会跟隔壁病房的男人一样,在自己注意不到的角落和时间里,就那么悄悄地没了。
锁在内心深处的不安、恐慌、无助……一齐涌上心头,情绪在一瞬间崩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