鲜血在他的肩膀开出不规则的花,一朵连一朵,直到腰际。他说,木紫允,你若趁机杀了我,我也只能认命。
紫允摇头。她说,你救了我。
明玉宸苦笑,说,你的命,是属于这把剑的,我不能让那怪物抢了先。言下之意,他救的并非紫允,而是它的使命。
紫允不言。
半晌,她站起身,用一种极飘渺的声音呢喃道,其实你和我都是同一种人吧。
什么人?
工具。不知qíng由,只跟从主子的意思,以xing命换使命。
但你乐在其中,我却身不由己。明玉宸说罢,天色熹微,逐渐照亮了泼墨一般的山水。早net的嫩叶,清透而饱满,似用翡翠雕琢而成。
四更过后。
明玉宸换了个模样。他的陌生,冰冷,故作的消沉,就像薄纱背后浓黑的一,遮也遮不住。紫允常想,他仍是个孩子。虽然已届弱冠,却又初生牛犊的勇,也有浅阅江湖的真。仿佛沙漠的绿洲,雪地的热炭,狂风海啸里遍寻而难得的岸。
悄声无息。
在紫允的身体里演开。一点一点,润了骨,润了心。
尽管明玉宸一刻也没有忘记他的使命,也愈的熟悉紫允的武功路数和对阵的伎俩,他开始占上风。可他的剑始终也没有伤到紫允一分一毫。他们从邙山,到开封,再经huang山,至扬州。
扬州有红袖楼。
明玉宸知道,一旦踏入那高耸的城楼,要杀紫允,便难上加难。可他仍是放弃了。紫允就像一个魔咒,gan扰着他的意念。他终究没有办法驱使自己将剑cha入她的胸膛。由记得临行前渊主jiao代,要以桫椤琴木紫允的鲜血来喂饱他手中生锈的铁剑,而优胜劣汰是生鬼渊近百年来的教规,教中弟子倘若不能完成限定的任务,无论其地位备份如何,必然要遭受惩罚。
五更。
钟声遥遥。楼头残梦。
明玉宸如稀薄的水雾,在紫允的面前蒸。她伸手挽留,只挽到黎明前最深的黑暗。她睁了眼,松开被子,缓缓拭去额头的冷汗。
耳畔,犹徘徊着明玉宸gan脆利落的嗓音。他说,我走了,我是你手下的败将,不能完成使命。你且好自为之。但紫允分明的感觉到一股酸涩的压抑的离别,仿佛是要阔别一位好友知jiao。而且她也知道明玉宸并非胜不过她,他只是不忍心,追追逐逐一路的厮杀与逃亡,偶尔共赴险境的合作与默契,渐渐的改变了两人之间的气场。
彼此间的微妙,难以言喻。
§求医者
燕栖谷,是一块荒凉的地方。
怪石嶙峋。
寸糙不生。
正因为如此,神医觅无痕才将他的药庐搭建在这里。他的医术之jīng湛,堪比再世的华佗,但喜怒之无常,又胜过高举庙堂的帝王。所以他救的人不少,得罪的人便更多。
紫允没有入谷,她知道里面必定机关重重暗部疑阵。她只在谷口以琴声相邀。她的琴,除了具备普通的刀剑的锋利,可杀人,可自保,更特别的地方在于琴声能传达她的心意,她若要听琴者伤筋动骨方寸大乱,那对方必定不会清醒;她若是要通过琴音代替语言,听琴的人,也必定能领会。
少顷。
燕栖谷葫芦形状的山谷口,萧瑟的秋风底下,缓缓走出青襟白褂的男子,大约三四十岁的年纪,头梳得整齐,胡须也剃得gan净。
他道,木姑娘造访,若不是为了红袖楼,那边是受人所托了。他清浅的笑容衬托出眼角的鱼尾纹。紫允便看着那细细的纹路,欠身道,晚辈的确是受人所托,至于雇主的身份,莫说是晚辈不知,就算知道,也不可透露。她忽然觉得自己说话的方式像极了当初的明玉宸,不觉一震,敛神道,神医想必也清楚,红袖楼收人钱财,忠人之事,雇主的意思是要我将神医带去云南的十和镇,替一位老夫人看病,神医想去也得去,不想去,也得去。
人家都说,这江湖上,无论你开罪了黑道或白道,都是清楚分明的,唯有逆了红袖楼的意,才最最麻烦。因为那里有七位仙女一般的姑娘,她们纵然不吃不喝不眠不休,也要履行对雇主的承诺,她们会出尽奇招,比白道中人更执着,比黑道中人更冷漠。所以,我如果拒绝了你,莫说是这燕栖谷,只怕天涯海角,你也是跟定我了吧?
没错。
虽说是笑容淡雅,却也掩饰不住面上一朵桃红。这神医觅无痕的言辞轻佻,神色暧昧,倒有几分似登徒的1ang子。
紫允更加没有想到的是,觅无痕不懂武功。素来关于他的传闻都只是围绕着他的医术与行踪,罕有人提及他的武功。所以,江湖中甚至有人以为他深不可测。
包括紫允。
他们一同上路前往云南,在途中,经过悉心的观察与试探,紫允方确定他的手无缚jī之力是绝无虚假的。她想,他或许就是因为这个原因惧怕了她。但他那样的禀xing,能活到今时今日,想必也是费了一番心思吧。
六天之后。
他们抵达云南。十和镇。有枯涧石桥,满山红叶,景致颇为动人。梨花巷就在十和镇的西北边,曲折狭窄的巷子,看上去有些落魄。紫允按照楼主jiao代的,果然在巷子的尽头看见杏huang大铜环的楠木门。门是虚掩着的,仿佛正是为他们而开。
紫允和觅无痕对望一眼,并肩走进去。
空旷的千元,唯一的植被就是一棵几近枯萎的芭蕉树。焦huang的叶子大片垂着,带有几分落寞的意味。他们在这大宅子里徘徊许久,从前院到后院,竟是连个丫鬟仆人也没有见到。觅无痕讪笑道,莫非红袖楼的人也有接错生意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