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昏昏的沉沉的斜照着,将她们的影子定在枯黄色的画框里。
那一蝴蝶血就静静地躺在影子外,同夕阳的残血融在一起,说不出的凄美,也说不出的心痛。
一个长长尖尖的影子忽然倒了,另一个影子紧跟着倒下,还有一个影子追扑了过来。
但还有一个稍远的影子一动不动。
白冷按住白玉秋被切开的咽喉,冰属性灵力小心地抑制着上涌的血泉,感受到她的生命力如春去的花般无可奈何地谢去,眼神冰冷地盯着像枯树一样扎在地里的苏沫,嘲笑道:“恭喜你,你拿到了她的忠诚,这次,她真的要死了。”
苏沫眼睛张得大大的,僵僵的,握紧的愤怒被微微松了开,于是愤怒逃了,更大的愧疚却钻了进来,熏得她的眼在流泪,心流血。
白冷好笑道:“哭,你哭有什么用,眼泪是最不值钱的。”
白玉秋眼眸黯淡的竭力的瞥向苏沫,血齿轻张,声如落叶轻轻缓缓地道:“请您一定…相信……”
话未说完,这对漂亮的眼眸就彻底黯淡下去,恍如夕阳西下后,热气余下的丹霞,她的眼里也只余下一缕浅浅的慧光。
苏沫已如衔落枯叶的微风,衔着她的声音来到她面前,可已迟了。
她不敢相信地探出手,却被白冷打了回去。
白冷道:“怎么,你是来确定她是否是装的。”
苏沫张口想要解释,所有的委屈与愧疚却率先从胸膛涌出,化成一阵嘶哑的哭声。
她哭着道:“我没有。”
白冷讥笑道:“你要看就看嘛,反正她真真正正死了,如果她没有死,你也可以趁机杀了她,反正她是骗你的。”
苏沫说不出话来,凝噎着注视白玉秋尸体上的惨白与猩红,眼色越来越暗。
红衣突然道:“主人不要相信她们,灵海境已可以三天三夜不呼吸,这女人说不定真的是……”
苏沫眼睛一亮,怀着忐忑再次伸出了手,这次白冷没有阻拦,只冷冷看着她。
可当她摸到白玉秋的脉搏,神力探入白玉秋的身体里后,才现白玉秋其实已死了很久,只是靠着一股奇怪的力量在撑着,这股力量还在,但却无法再挥作用。
苏沫渐亮的眼眸立马熄灭了去,她看着白冷,白冷也看着她,不待询问,白冷就道:“她早就被玉麟杀了,是他求得的秘宝救活了她,但她需要时间恢复,这期间她决不能受致命伤,尤其是咽喉这个部位,因为秘宝就藏在她喉咙里,可刚才那一剑不止割破了她的咽喉,也把那秘宝毁了。”
苏沫忽觉全身力气被抽了去,跌坐在地上,不敢置信地盯着白玉秋。
白玉秋的肤色变得很快,惨白里逐渐混着黑,黑里生着腐烂,腐烂里散着臭。
苏沫的泪又流了出来,是血的颜色。她看着白冷,手指指着醉剑仙,道:“那个男人还没死,你想救他,就把你所知道的都告诉我,只要有一句假话,我定然再次杀了他,你知道我有这个能力的。”
白冷回头担忧地看了眼醉剑仙,压下对苏沫的不满,说道:“我不喜欢待在皇宫,所以知道的不多,只知道玉麟护法忽然偷袭了他……也就是我的哥哥,那时候,他对玉麟没有一点儿防备,被一刀斩成了重伤,就在第二刀要夺了他的性命时……”
她忽然顿住,看了眼白玉秋,似是感激又似是怜惜地抚摸她的脸,继续道:“是她拼命挡下了这一刀,也是这一刀让她死去,但救下了他。他反应过来后,即便是在重伤状态,玉麟也不是他的对手,但他也无法杀死玉麟,所以玉麟逃了出来。然后过了几个月,就变成现在这种局面。”
苏沫不自觉地握紧白玉秋冰冷的手掌,道:“他是你的了,但那刀柄得给我。”
白冷将白玉秋轻轻抱给苏沫,起身走到醉剑仙面前,用寒冰之力封住他的伤口,强夺过他手里的刀柄递给苏沫后,背起他缓缓离去。
黄昏已褪去,夜幕拉下,朦朦胧胧地遮掩住他们离去的背影,苏沫与白玉秋的影子却不曾被遮掩住。
星星稀疏几颗,圆月一轮,贴在夜空里,着冷冷的朦朦的白辉。
猎猎风起,反复吹起几声罗衫,如冤魂的哭诉,若隐若现地回响在千里的荒土上。
红衣变回小小的模样,落至苏沫身旁,温柔安慰道:“主人,这不怪你。这个世界无处不充斥着看不见的谎言,有人撒谎,就会有人沦陷,也会有人质疑,而质疑的人总是要被谎言迫害的。”
苏沫抬眸看着它,奇怪道:“她质疑了什么?”
红衣眼神变得迷茫,摇头道:“我不知道刚刚为什么会说出这番话,只知道现在的场景好熟悉,好像我经历过,有一个人就是对我这么说的。”
苏沫见它竟试图通过敲击自己的脑袋来敲出那段熟悉的记忆,苦笑道:“没关系,忘记了也好,能少些痛苦,不是么?”
红衣停下动作,自责道:“对不起,我确实忘记了,不然或许能帮助主人的。”
苏沫道:“好了,你能待在我身边,在我无聊的时候陪我说话,伤心的时候安慰我,我已经很满足了。”
红衣笑了起来,脸红红的,道:“红衣会永远陪着主人的,死也要陪着主人。”
苏沫只觉心暖暖的,就好像干裂的旱田被一场春雨一轮暖日滋养,重新长出了绿油油的生机。
她笑着轻戳红衣尖尖的小鼻子,道:“别说死不死的,有我在,你不会死的,永远不会。”
红衣见苏沫笑了起来,也开心地笑了起来,点头道:“嗯,红衣相信主人。”
心田渐暖的春意又被悲凉的秋意枯萎,苏沫忧愁地叹了一口气,呆呆望着白玉秋的尸体。
她实在不知道回去后,该如何与紫星交代,紫星又是否因此记恨她。
如果他记恨她,不顾一切地报复她,白玉秋的牺牲就成了无用功。因为她不会任其报复,她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谁也不能阻挡。
可如果他不记恨她,她心里又愧疚得很,就像树木向阳而生,她也希望他疯狂向着白玉秋,他如果不向着白玉秋,她就会为白玉秋为他所牺牲的一切感到深深的不值得。
在这样矛盾的想法下,她长长叹了一口气,动作柔柔地抱起白玉秋,背着荒凉的月色向泰安城的方向走去。
她忧郁的身影走得很慢,头总是抬得低低的,凝注地上抱在一起的影子。
虽然怀里的娇娇人儿是死的,可影子是活的,她们互相看着,说着谁也听不见的悄悄话儿。苏沫就看着她们说话。
她们有说不完的悄悄话,一直从月亮里说到太阳里,从太阳里说到月亮里,从没有断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