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篱的哭声终于止住了,可是进了藩王府什么人都不要,攀着铜环的脖子念叨太太。这小人儿,总是触动人心最柔软的那部分。他在长公主府养了很久,对她是极熟悉的,王府里人反倒生疏,所以搂着她不放手。
铜环失笑,&1dquo;先前太太要抱你,你怎么躲呢?”一面说一面jiao给少奶奶,&1dquo;我们殿下近来jīng神头欠缺,怕委屈了哥儿。料着您一定想孩子了,如今外头局势又乱,不若让哥儿在您身边待两天,过程子殿下身子好些了,再接哥儿过去。”
少奶奶仍旧是感谢,&1dquo;替我问额涅好,前儿还和太太说呢,想过去瞧她,又怕她心里不受用。几回车都备好了,临出门又迟疑,唯恐她见了宇文家的人,勾起她的伤心事来。”
铜环温吞笑了笑,心里明白,墙倒众人推,可不就是这样嘛。他们是拿不准南苑王和长公主的感qíng有多深,等到江山易主,如果长公主地位不动摇,恭敬是应当的。一旦有变,或者因为地位的轮换由尊到卑了,那么还需不需要买她的账,就两说了。
她虚应了两句,纳个福预备告退。东篱见势又开始闹,少奶奶连应都没有应她一声,借着孩子的哭声,转身进屋去了。
她叹了口气退出王府,门外有戈什哈等候,上车直去绿柳居,买了长公主喜欢的包子,返回府邸的时候已经午后了。
进了院子,见小酉正蹲在栏杆前浇花,她问:&1dquo;殿下用饭了吗?”
小酉回头努嘴,&1dquo;豌豆huang做好了,搁在案上呢。她jiao代了先歇午觉,不让打搅。你吃么?橱柜里还有,我给你拿来?”
铜环摇了摇头,隔着玻璃朝配殿张望。花窗上垂挂了纱幔,从屋里朝外看很清晰,从外头朝里看,影影绰绰看不真切。
不知怎么,今天心里总是惶惶不安。她放下包子到井台边上打水盥手,边往回走边道:&1dquo;我去瞧瞧,怕她不盖被子,回头再着凉。”
这公主府前身是行宫,所以规制很高,平时正殿用以升座见客,两边配殿用以起居。自打西配殿划作书房后,殿下就住在东配殿,前殿歇午觉,后殿做卧房。
她放轻手脚,推了菱花门进去,屋里静悄悄的,只有西洋座钟出的滴答声。地上的和田地毯铺得很厚,踩上去也是寂静无声,她绕过折屏往内,一眼便见她斜倚着靠垫,已经睡着了。
果真没盖被子,真叫她料到了。她开炕柜抱了条薄毯给她盖上,可就近看,她的面色似乎有些异样,比平时更鲜焕似的。
明明生动美丽,却令她心头骤跳。她试探着叫了声殿下,&1dquo;回netg上躺着吧。”
她毫无动静,连眉头都未动一下。
一种巨大的惶恐扼住她的喉咙,她鬼使神差地拿手去探她的鼻息,没有,什么都没有。
&1dquo;啊,殿下!”铜环如遭电击,失声尖叫起来,&1dquo;殿下您怎么了!来人&he11ip;&he11ip;快来人啊!”
她的叫声凄厉,打破了午后的宁静。外面铜盆哐地一声落地,纷乱的脚步声,还有惊慌失措的叫喊四面合围,众人冲进殿内的时候,见铜环已经抱着人,哭得泣不成声了。
她紧紧搂住她,前仰后合,眼泪滔滔而下。长公主神色安详,这样摇动依旧无声无息,美得毫无生命力。一种回天乏术的悲哀像笊篱似的,扣住了所有人的心,金石颤声叫铜环,&1dquo;殿下怎么了?”
小酉哆嗦着上前,跪在脚踏上抚摸她的手,那指节依旧柔软,只是微有些凉罢了。她把她的手按在自己脸上,&1dquo;殿下,奴婢给您焐一焐&he11ip;&he11ip;焐一焐就暖和了。您起来吧,豌豆huang做好了,您最爱吃的&he11ip;&he11ip;殿下,殿下您怎么能这样,您叫奴婢们怎么办呀!”
世界倾塌了,门内门外跪倒了一大片,泼天的嚎哭声响彻云霄,把墙外的禁卫都惊动了。
戈什哈们面面相觑,&1dquo;出什么事了?”
统领暗呼不妙,忙进门看,连一个把守的人都没有,顺顺当当便进了二门。
门内的景象令人恐慌,匆忙上廊下打探,见正殿里架起了箦netg,内承奉抱着长公主出来,昔日尊贵非凡的殿下今日如同偶人,放上箦netg的时候一只手软软垂下来,不似活物了。
统领向后退了两大步,跌跌撞撞奔出门来,对着石狮子旁候信儿的人大喊:&1dquo;快,八百里加急报王爷&he11ip;&he11ip;长公主殿下,薨了!”
☆、第87章人非事休
星夜,今晚夜色大好,天是碧清的,被火把映照得近乎澄澈。奇怪,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天色,仿佛海水倒扣在了头顶,随时会倾泻而下似的。澜舟仰望星空,晚风将身后斗篷chuī得猎猎作响,&1dquo;三个时辰之后攻大葆台,传令下去,三更生火做饭,四更全军上马,准备作战。”
副将领命,拱手而退。他收回视线北望,安营的帐篷绵延百里,月色下火堆错落,顺着山坳的走势,盘旋成一条蓄势待的龙。这么多年来,宇文氏子孙承载了祖先的遗命,从蛰伏到起事,花了两百多年。他自小就受熏陶,开蒙时先学认大邺地图,三字经还背不全,但每个藩地有几州几县,甚至每县有多少人口,他都了然于心。这是一种使命感,不断灌输、不断灌输,从起先的不以为然到后来与生命融为一体,宇文氏的爷们儿就是为了征战而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