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吉林小说>禁庭>第11页

  秾华听得怔愣,&1dquo;这是绥使带来的和亲书?”

  &1dquo;是啊,以作质婆&he11ip;&he11ip;皇后知道质婆是什么意思么?”他望着山水帐顶,并不需要她作答,径自道,&1dquo;你如今的处境,就和当初的云观一样。绥国只要有半丝不轨,你命丧刀下,当其冲。”

  她心头一跳,上次在宝慈宫也是这样,仿佛他长了第三只眼,一些掩埋起来的真相,用不着挖掘就能dong悉。她和云观的牵扯,吃不准他究竟知道多少,但每每提起总让她胆战心惊。她谨慎地觑他脸色,未见喜怒,便试探道:&1dquo;既然如此,官家立我为后,想必是力排众议吧!我这样的假女,人微言轻,就像十斤的秤砣压不住百斤的秤,乌戎公主出身高贵,官家为什么放弃她,而选择册立我?”

  他脸上依旧是揣摩不透的一种神气,秾华现他每次说完都要有一段时间的停顿,也不知是不是小时候落下的毛病。但说他半疯半傻,世上怎么有他这样的傻子疯子?他的心思莫测,这一步踏出来,猜不透下步又会怎样。

  他倒是不讳言,&1dquo;以大钺如今的国力,足可以令四方称臣。宫闱之中怎么安排,并不动摇大局。”

  她更不明白了,&1dquo;那么官家指派皇后只凭一时兴起么?”

  他闭上眼,幽幽长叹:&1dquo;你与云观幼年时便在一起,你们一同读书,一同嬉戏。云观曾替你簪花,郑重对你承诺过,他日登基,必迎你为皇后,是不是这样?”他转过脸来,嘲讪地一笑,&1dquo;只可惜他没能等到这一天,我作为兄长,理应替他完成心愿。如今你已是大钺的皇后,云观地下有知,应当心满意足了罢。”

  这些话居然可以开诚布公地说出来,秾华顿时怒不可遏。原来他早就了然于心了,那么她入禁庭的目的他也应该清楚。属于云观的东西他要抢夺,云观喜欢的人,他也要据为己有。

  她再躺不住了,撑起身道:&1dquo;官家究竟是什么意思?”

  他慢吞吞坐起来,冷着眉眼道:&1dquo;云观一心想迎娶你,你呢,却一心要做我的皇后,这不是天大的讽刺么?既然如此,何不成全你?从今日起,你可常伴我左右了。怀思王已死,我希望你能忘了他,只要记住和你拜堂成亲的是我,和你生儿育女的也是我,这就足够了。”

  她到这时才现自己跳进了他张开的口袋里,亏她这样赶咐,还为此沾沾自喜,原来在他眼里蠢不可及。现在怎么办?她的全盘计划都乱了,要回头也来不及了。她简直没法理解他,把一个大威胁放在自己枕边,到底是太有把握,还是活得不耐烦了?

  她勉力克制自己,既然到了这步,似乎只有将计就计了。她慢慢伸出手,犹豫了下才去牵他衣袖,哀声道:&1dquo;官家突然同我说这些,真叫我不知如何是好。原本这件事官家不提,我也不会再想起了。我和云观是童年挚友,云观回大钺那年我才十三岁,即便有承诺,也不过是口头打,官家怎么当真呢!”

  他笑了笑,灯下面如冠玉,却笼罩着令人难以言说的yīn冷恐怖。他勾起胸前垂落的一绺头,夹在指尖垂打量,语气有点无关痛痒,&1dquo;云观回大钺后,你们仍有书信往来,要看么?要看的话我命人取来,紫宸殿的后里有一大摞呢!”

  她顿时白了脸,连嘴唇都一并褪了血色。水仙一样的人半跪在榻上,因为气愤急促喘息,那副漂亮的锁骨便显出一种肃杀的美来。他略拿眼一睨,沉声道:&1dquo;所以永远不要在我跟前说假话,你既当了皇后,就安安稳稳镇守你的中宫。这一世的荣华富贵已经凿在骨rou上了,不要都不成。”

  秾华还想开口,案上红蜡的灯捻子颤了颤,火光跳动好几下,逐渐暗下去,殿里陷入一片黑暗。

  看不见倒好了,她灰心丧气,恨不得扒开胸膛好好哭一场。这算怎么回事呢,她到底技不如人,和这只老狐狸斗,显然不是他的对手。

  外间守夜的宫灯隐约从窗扉间照进来,她看见他重躺回去,拍拍身边的凉簟,大概瞌睡又上来了,齉着鼻子说:&1dquo;天还没亮,再睡会儿。”

  她如何还睡得着?要是现在伸手能够到灯台,她非照准他的脑袋狠狠来两下不可!她不甘心,偷jī不成蚀把米,越是这样越恨他。可是现在不能硬碰硬,万一惹恼了他,自己怎么样倒是其次,她带进宫的那些人恐怕也要跟着死无葬身之地了。

  他见她没有动静,复又示意,她无计可施,忍气吞声躺了下来。心里实在反感,尽可能离他远一些,谁知他不太高兴,寒声问她,&1dquo;皇后怕我么?”

  她说不是,&1dquo;我听闻官家不愿意外人近身&he11ip;&he11ip;”

  他哂笑一声,&1dquo;皇后与他们不同。”

  秾华yù哭无泪,心里突然升起不好的预感来。毕竟是dong房花烛夜,先前她醉得颠三倒四,现在酒醒得差不多了,他是不是打算行使做丈夫的权力了?

  &1dquo;官家&he11ip;&he11ip;”她稍稍挪了挪,&1dquo;我今日不大方便。”

  他大概是第一次听女人说不方便,愣了愣才道:&1dquo;偏殿有便桶。”

  她脸上火辣辣烧起来,愤然想他一定是故意的,yīn谋阳谋侃侃而谈,天底下还有他不明白的事么?偏偏说起这个就打马虎眼。她入禁庭前是想过,到了宫里不求保住清白身子,但一切付出要有意义,至少能以杀他为前提。可是现在全乱了,她的计划成了泡影,他时刻把她捏在手心里,如果不明不白jiao代了,她对不起云观,也对不起自己。

  她jiao叉起两手抱在胸前,把身子蜷缩成小小的一团,黑暗里看来像只刺猬。

  他的声音渺渺的,不知怎么,似乎飘得很远,&1dquo;封你为后,不单是为云观,也是为我自己。太后总是在我耳边念叨,后位不可悬空,空则生乱。这禁庭里的女人,每个人都有愿望。我不喜欢yù壑难填的人,也不希望看见日渐qiang大的国家落进外戚手里,所以只有你最合适。”

  秾华几乎要笑,自己野心勃勃,却要防止别人贪得无厌,这话从何说起呢!

  &1dquo;官家既然什么都知道,对我能放心么?”

  他眯眼看她,她把脸偎在手背上,意态萧然,也看不清五官。只有那娇脆的轮廓仿佛逆光的剪影,半带朦胧地镌刻在黝黑的紫檀netg架上。

  他不以为然,&1dquo;你真的懂得什么是爱吗?少年侠气,最是无用。皇后年轻,要学的还很多。”

  这样一副洋洋自得的语调,把自己描摹成个中好手似的。她既怨且怒,索xing背过身去,&1dquo;明日我就回庆宁宫。”

  他说:&1dquo;你走不了,殿门都锁起来了,要出去除非翻窗。”

  这下子她更觉得郁闷了,太后果然是个合格的母亲,为了要皇孙煞费苦心。这样关着就有用么?离心离德的两个人,qiang凑在一起也成不了事。

  各自脑中都有盘算,彼此沉默不语。不知过了多久,在她几乎要睡着时,听他低声哼唱起来:&1dquo;你可吃蛤蟆,吃么我去抓。你可吃莲蓬,吃么我去掐&he11ip;&he11ip;”

  ☆、第12章

  第二天醒来他已经不在netg上了,秾华坐起身四下看,外面天光大亮,殿内静谧。晨风chuī进来,拂动低垂的竹帘,偶然听见篾子磕于雕花地罩上短促的一声轻响。

  昨夜的事现在想起来很模糊,有点分不清现实和梦境。她抚了抚胳膊,不过还好,他没有动她,也算不幸中的万幸了。只是这人的思维很奇怪,别人的东西抢来后单放着,她感觉不到他有得逞后的喜悦。什么他的皇后,什么生儿育女,碰她一下居然要在被褥上擦半天,可见他是拿她做挡箭牌,来敷衍太后bī婚的。

  这样倒不错,虽然她过早的bao露了,也不妨碍她继续实行计划。他需要一位皇后,那就给他一位皇后,只要让她抓住时机,照样可以置他于死地。

  她在netg沿坐了一会儿,下脚踏到屏风后面找衣裳,结果翻找半天只有一件紫烟罗长衣。穿上后站在镜前,徐徐伸出两条手臂挥了挥,那料子是半透明的,和勾栏里的行(美jì)有什么两样?又是太后吩咐的罢,她简直给气笑了,xing急到这份上,大约真是给bī急了。

  没有办法,昨天大婚时的礼衣被收走了,实在找不到别的可蔽体,就这样吧!总要试一试,穿得这么冶dang在他面前晃,他要是没有半点非分之想,那以后就不用担心了。

  打起竹帘朝外看,柔仪殿前几乎没什么人,稀稀落落几个huang门侍立着,大多都隔得很远。她穿过殿堂到门前,那门是朱红的直棂,一排五开,高而厚重。伸手去够门闩,用力晃了晃,门从外面锁住了,根本打不开。

  她不喜欢这样,犹记得幼时犯了错,有一回被爹爹关在书房里,四下无人,她害怕得险些崩溃。大概是从那时起种下了病根,没有人在身边,被单独锁在一个空间里,会因为恐惧感到窒息。今天又是这样么?过去的记忆被唤醒了,感觉变得越来越qiang烈。她僵直着胳膊一扇接一扇地撼动,只听见外面铜锁和辅相击,啷啷作响。

  她着急,扒着门fèng想唤外面的huang门,大殿另一端适时传来个单寒的嗓音,&1dquo;三天而已。”

  秾华转回身,殿内半明半暗,从这里看过去,空中有浮动的微尘。他就站在尽头,一片微有些刺眼的光带里,穿着莲青色的大袖袍,松散拘着头,不见帝王风范,倒像个落拓的文人。

  她顿时松了口气,走过去迟疑道:&1dquo;官家愿意被困在这里?”

  他站得直,身姿挺拔,看她需垂眼,所以有种居高临下的盛气,&1dquo;难得清静,不用应付那些唠唠叨叨的言官,有什么不好?”说罢也不理会她,径自坐回了窗下的矮榻上。那榻很宽大,上面摆了张酸枝木八角几,他倚着榻围子,重举起了兵书,&1dquo;孙子说善用兵者,避其锐气,击其惰归。拳书上却说,一动不如一静,敌不动我不动。”他抬起眼看她,&1dquo;皇后,你说到底是该动,还是不该动?”

  他和她讨论起用兵来,秾华不太懂那个,看着他的脸又觉茫然,随口道:&1dquo;敌不动我动,敌yù动我先动,敌若已动,那我便乱动。”

  今上听她谬论,起先一怔,后来隐约有笑意攀上了眼角,&1dquo;皇后果真见地独到,同那句人而无礼,胡不踹死,有异曲同工之妙。”

  秾华大为纳罕,这句话她还记得,小时候初学《诗经》,其中一篇《鄘风·相鼠》中有这么一句,相鼠有体,人而无礼。人而无礼,胡不遄死1。她那时才开蒙,不认得那么多字,但是诗的大意她明白。看遄和踹长得象,立意上也说得通,便大大方方念出来了。那时正值他爹爹设宴款待远客,她在席上这么一念,委实折了她爹爹的面子。所幸那位友人不是学究,听了之后笑得前仰后合,还夸她天资聪颖,手段雷厉风行,将来必成大器&he11ip;&he11ip;成大器,也许吧!可是今上怎么会知道?那么久远的事,久得她自己都要忘了,他居然信手拈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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