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者颠颠撞撞转出房来,左小仙试问:“前辈真是剑圣白玉京?”她这一问,引起楼清姝、公羊先生注意。老者仗着门条,摇了摇空空如也的酒葫芦,道:“哪里有什么剑圣,叫我酒圣老夫倒是可以奉受。”也不知他适才是真的酒醉还是什么,此刻脑中倒是清醒,问向公羊先生:“公羊老弟,趁着这清清月华,咱哥俩儿再寻些酒水来,饮至天明如何?”公羊先生却直摇头,酒意未消,道:“再喝下去,只怕明日的路程便要给耽搁了。”随后又道:“无名兄,咱们此行,去往长安如何?”
老者听到“长安”,似有往事一般,呢喃道:“南参佛来北道修,西坐高楼东食馐。醉卧山间梦林语,身渡烟宇意难休。力倾天南星斗流,剑指长安斥方遒。一壶清酒平天海,三千剑气断春秋。”语气甚为惆怅,又道:“长安啊长安,你成就了老夫,也害了老夫一生啊!”
楼清姝听得他感慨所念,正是乐山大佛上刻着的那一诗,当即恍然,道:“原来你就是在乐山大佛上留下那诗的无名剑仙!”公羊先生手中折扇一拍,道:“哎哟,早该想到是前辈你啊!”左小仙等人无不惊诧,难怪魏青趐会说,此人剑术当世一绝。左小仙急忙跪下,祈求他指点自己武功,以救师父聂渊及报亲人之仇。白玉京直直摇头,却也没直言拒绝。次日天明,一行五人,直奔长安方向而去。
魏青趐携着姜云恪出得洛阳,往西直行,确实是要到长安去,七日后来到宜阳县境内,见天色渐晚,便打算明日再行。于客栈中住下,但却被客栈中的江湖客认出了姜云恪,待夜深时,那几名江湖客商榷已定,打算将姜云恪劫下献于东洲王,以求将来李乱大事一成,登了皇位,不忘赏赐他们个一官半职的。
几名江湖客计谋一番,悄然来到魏青趐的房门之外,静等一个时辰,见房中鼾声已起,其中一人拿出一根小竹管,往里吹进迷药,待迷药弥漫至床上时,几人越窗而入。一近床边,一人伸出手去探魏青趐的鼻息,见他毫无反应,便在床边搜寻,见到上阳剑挂在床头,又心生歹意,取下拔出观量,眼里尽是贪婪之色。同伴出声提醒道:“咱们这点武功,这上阳剑怕是有命拿没命使,先办正事再说。”那人不甘放下,随后几人将姜云恪、魏青趐穴道点住,而后背出客栈,坐进早已准备好的两辆马车中,扬鞭催马离去。
楼清姝等人来到长安城外,见四方城门皆有重兵把守,盘查甚严,进得城中,白玉京便急冲冲奔进一家酒楼,兀自豪饮起来。楼清姝、左小仙、鱼仙儿、公羊先生随后而至,差来店小二上了些美味佳菜。过不多时,见酒楼外一行人自马车中下来,径直走进酒楼。而后,左小仙的那只赤鸟影灵也飞进来,又迂回飞出,在两辆马车上方叫个不停。左小仙一惊,道:“这影灵似乎现了什么。”与鱼仙儿对视一眼,鱼仙儿立时领会她的意思,自右手袖中放出一只婴儿巴掌大小、全身赤红的蛤蟆,蛤蟆顺地而跳,很快到隔壁桌。“快捂住嘴!”鱼仙儿急道,除却白玉京兀自喝酒吃菜以外,众人皆以手捂嘴。
但见那只朱红蛤蟆在桌子叫了几声,散一股如烟似雾的红色气体,那几人没在意,只觉一股腥臭气体扑鼻,过不多时,便口吐白沫,横倒在桌,登时吓得酒楼中的客人纷纷逃出。鱼仙儿唤回蛤蟆,与左小仙走出酒楼,一人走进一辆马车,鱼仙儿惊呼出声:“果然是姜少侠!”另一车中,却是魏青趐。
当下将魏青趐、姜云恪带进酒楼,安排房间住下,公羊先生探查后,道:“果然是中了步沧澜炼制的‘化元符’,他的内力已不如从前一半,长此下去,不出半月,云恪的内力当尽。”解开其上衣,身前身后皆是
纵横交错的疤痕,楼清姝见之,不由得掩嘴而泣,鱼仙儿、左小仙亦是不忍直视,心中恻然。当夜,那几名江湖客醒来,却已被鱼仙儿下了蛊,但有一心,体内蛊虫便要作怪,生不如死,皆对她言听计从,轮番在姜云恪房外守护着。鱼仙儿见楼清姝舍不得离开姜云恪半步,心头自怨自艾,却是想着要不要私下给姜云恪解了“化元符”让他醒来。
次日,羲和渐明,酒楼内一阵人声骚动,将左小仙等人吵醒。守护在姜云恪房外的一人打听得知,原来是东洲王的大部队人马已逼近长安,若攻破长安,则大唐将灭,故而长安城中达官显贵惶惶不安,有一些更是连夜带着家眷逃出长安。
自战乱以来,与李乱长期苦战的大将军尉迟微,狄懿则是被派遣到玉门关抵御南下的北疆王雪天傲,西南边陲则是由李翀逍坐镇。三王中,唯李乱的攻势最猛,尉迟连连败退,如今已退至大唐国都长安,死守着四方城门,李翀逍、狄懿正赶来长安的途中,快马加鞭也需数月,驰援不及。长安城中,人人感到自危,这一段时间传言,东洲王李乱势如破竹,所过之处,血流成河,抗者杀,降者亦杀,无不让人闻之胆寒。
乱世逐鹿,无辜者甚悲。
白玉京凭栏而望,仰天大笑,不知是喜是悲,他饮了一口酒,当下右手一扬,姜云恪房中的上阳剑被其摄在手中,直接在酒楼上舞起剑来,并一边颂起诗来:“玉树歌残王气终,景阳兵合戍楼空。松楸远近千官冢,禾黍高低六代宫。石燕拂云晴亦雨,江豚吹浪夜还风。英雄一去豪华尽,惟有青山似洛中。”
酒楼下行人驻步而望,而后继续赶路。其中一位豪官掀开车帘,望着酒楼上挥剑念诗的邋遢老者,心有所动,当即让家丁转道回府。
楼清姝等人出得房来,白玉京已停止舞剑,楼清姝对公羊先生道:“先生,咱们已找到姜哥哥,不若今日便离长安回西蜀去吧。”
公羊先生转眼俯瞰下方街道上匆匆赶路的行人,道:“我公羊家祖上多受李唐皇室浩恩,如今三王起乱,苍生涂涂,我公羊展虽一介布衣,但亦求有所为。自古以来,‘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但凡长安尚未沦陷,我当义不容辞,愿为唐皇分一份重力。”
转过身来,对楼清姝等人道:“清姝,你带着云恪回东离族,二尊主应有法子救云恪,倘若他内力全失,与你有鸳鸯之缘,做一对平凡夫妻,此生倒也无憾了。你们……回去吧!”
闻言,鱼仙儿心中自语:“神主让我带着姜云恪前往北疆,可是眼前李乱已大军压至,能否出得长安且是个问题。不若,我找个法子,带上他一人去一个远离江湖是非的地方隐居起来。”鱼仙儿打定主意,待今夜便悄然带走姜云恪。
楼清姝道:“先生,你既知这是大唐的劫数,何必做无畏的牺牲?你看看这些朝廷官员尚且如此。”
公羊先生道:“李乱残暴无道,若让他当了皇帝,这天下才真正的民不聊生。不管大唐此劫结局如何,我公羊展誓与大唐同归。”
正当此时,下方一位军士疾驰而过,似有重大急事要禀。中午时分,长安城四方城门皆有号角声传出,李乱大军自四方压迫而至,尉迟微下令,封锁长安城,任何人不得进出,更是传出李乱直言,若唐皇李翀罡不交出传国玉玺让位,便要下令屠城。
当满城被围的消息传至楼清姝等人耳中时,那白玉京却满不在乎,还是自顾自地喝着酒,公羊先生则是在思索着如何让楼清姝等人无恙地离开长安。
白玉京酒葫芦中的酒水空了以后,说是知道一家酒楼的酒水尤为可口,便提着酒葫芦歪歪斜斜地出去了。当夜无月,白玉京不知所向,并没有回酒楼,公羊先生叫来楼清姝、鱼仙儿、左小仙三人,商筹一番后,道:“眼下出长安,除非会挖地道。鱼姑娘,你精通蛊术,等会儿你与老夫暗中出城,抢来几件东洲王府军士的军服,而后你们换上,来个暗度陈仓,混出城去。”鱼仙儿担忧说道:“可是,严守西门的大将是东洲王麾下的‘风云二将’——青冥子、莫风,你我二人的武功都难敌他们其中一人,这会不会太冒险了?”公羊先生道:“他们二人是很棘手,想要从他们手上抢来军服是有困难,不过其余城门的看守者,譬如东门的阎九、南门的萧天绝比起青冥子二人的有勇无谋更难对付,所以只能从西门而谋了。”鱼仙儿只得点点头,而后再无犹豫,与公羊先生小心翼翼往西门而去,左小仙则是带着姜云恪紧随其后。过不多时,四人来到了西城门墙下,城墙上,每隔五十步便有一位士兵,鱼仙儿、公羊先生沿着城墙徐徐而行,渐渐靠近城门。鱼仙儿正准备唤出那只赤红的朱蛤,岂料听得呼呼几声,城墙上的军士喊了声“有敌来袭,全军戒备!”,二人抬头望,只见两道人影直接自城墙上翻飞而入,直奔城中央而去,很快不见了身影,看守西门的大将带着数十名士兵向城中急追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