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经·静女》内容记载的是一对青年男女幽会的过程,表现男子对恋人温柔娴静的称赞以及对她的深深情意,体现出年轻男女之间纯美爱情的美好,但此刻由江上男子唱出,却带有一丝幽幽缕缕的幽苦,琴声低扬婉转绵长,似是心中有无尽思念难以排遣。楼清姝细语道:“这人心中思念的女子定长得美似天仙,娴雅淑婉,只是不知是何缘由让他们分开。”
而一旁的夏侯逍遥听到她喃喃之语,却笑道:“姑娘你错了,这位公子啊,心上人并非如你所想那般娉娉婷婷,而是奇丑无比啊,哈哈……”
姜云恪与楼清姝对他直言不讳有些反感,不过嘴长在他身上,他口风如何,由不得外人。楼清姝问道:“前辈你知道他在思念谁?”
夏侯逍遥望了一眼那江上的男子,见他沉浸于音律当中,道:“这川蜀一带,谁都知道五音谷的尚萳是位翩翩公子,放眼大唐,其容貌之俊美足以担当起‘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十字,可是啊,偏偏去迷恋上峨眉山上的一位道姑,想道是人有七情六欲,迷恋上出家人也无可厚非,可是那道姑生得鹄面鸠形、枯樵瘦削,真是百拙千丑,不堪入目啊!这美男子尚萳偏去执念她,如是子高配嫫母啊!”
楼清姝听这夏侯逍遥将江上男子比作古时的美男子韩子高,又将其心上人比作丑女嫫母,大为失礼,不禁出言反驳,道:“前辈,嫫母之夫尚且有言:‘重美貌不重德者,非真美也,重德轻色者,才是真贤’,这尚萳公子不论人之俊丑,倾心思念心上人,心性澹然,可谓真贤。而前辈您,口不遮掩,处处说人是非取笑人,妄为江湖人。”
她这一席话,直令夏侯逍遥面红耳赤,吞吞吐吐,一时无言以对。东离栾笑而不语,那江上的男子兀自停歇了抚琴吟唱,将小舟靠岸,持携着瑶琴走上岸,微微躬身对东离栾问礼:“五音谷尚萳见过东离大尊主。”却不目视一旁的夏侯逍遥。
东离栾笑道:“世传尚公子居于五音谷,寄情山水,是青年一辈难得的真瘾人君,不问世事,当真叫人羡慕。”尚萳只笑不语。
“哈哈哈……若真是真隐人君,又岂会去招惹峨眉山的道妮?”一阵笑声自江东传来,众人望去,只见五道身影先后掠飞落岸。五人皆着青布绒衫,浓眉大眼,双目炯炯,身形魁梧奇伟,显得如山似墙一般,各自背负一柄长剑。
夏侯逍遥笑道:“我道是何人,原是五岳散人。”
五人中,左男子得意道:“哈哈……想不到我五岳散人的名声已传至西蜀。”然后目视夏侯逍遥、东离栾以及楼清姝等人,只觉面生,便拱手道:“传言西蜀地界,地杰人灵,英雄辈出,尢以天机楼、五音谷、邙海宫、东离世家、西蜀王府、无量山、断剑门、蜀山还有那什么竹林七仙为最,不知诸位英雄出自何门何派?”
此人一口气将西蜀地区的大势力细数出来,当真也是见博广闻,只是五岳散人,常年混迹中原一带,对于大唐边陲的势力不甚了解,仅闻而已。此番,五人听闻蜀山五年一次的论剑大会将在半年后召开,便一路西来,路经乐山大佛处,见佛下人影矗立,又听到夏侯逍遥明讽五音谷中人,心奇之下便踏上岸来,一见究竟,却不想到,竟有人识得五人,当即心生一股得意。五人自左开始,分别是泰山的“断山剑”高巍、嵩山“君子剑”白世轩、恒山的“离恨剑”钟无廖、衡山“无崖剑”秦衡、华山“厌世剑”公子厌。
此五人,早年便名震大唐武林,本是各居山门的剑客,剑威一方,却因十几年前,唐王下令使大唐第一神探狄懿追查大唐十二惊溟碑被毁一案,五人辅助狄懿查案才聚在一起。不过,这十二惊溟碑被毁一案十几年过去了,仍无破解,五人便四处散游,形影不离,久而久之,江湖人便给五人送了个“五岳散人”的合称。
夏侯逍遥倒不似那人般直接,又转着弯道:“你五岳散人号称散人,理应识人无数,却识不得我等,依我看啊,这散人的称号换成‘闪人’也叫得顺口。”
五岳散人,面不改色,中间那人道:“适才听着阁下谈及五音谷尚萳隐君子,口无遮掩,想必在这西蜀江湖中,非那‘瞎猴’邙海宫宫主夏侯逍遥是也。”顿了一下,又道:“传闻夏侯宫主行事古怪,非绝岩峭壁不走,我瞧那山中野猴也似常不着6地,攀岩爬壁,难怪会冠以‘瞎猴’这响当当的名号,哈哈……”
“你可是‘君子剑’白世轩?”夏侯逍登时浓眉一竖,双足一踏,飞也似的扑向那人。
“正是,想一战为快,白某成全你便是。”那被叫做白世轩的男子见夏侯逍遥如猴扑来,转瞬间便到了身前,“噌”的一声,他背后长剑出鞘,直攻夏侯逍遥心口。夏侯逍遥双手如铁爪,屈如鹰爪,当即扣住直刺而来的长剑后,正欲运劲将剑抢来,岂料白世轩下一刻又剑斜上挑,险些将自己的脖子斩下,幸得他反映甚快,急忙倒仰而去。
“看来瞎猴也不瞎,再吃我一剑!”白世轩提剑挺进,直刺倒退未落地的夏侯逍遥。
“君子出剑,该当磊落光明,适才你虚刺我心口,却真想一剑斩下我这头颅,这‘君子剑’的名号,也是当之无愧啊。”夏侯逍遥反笑一声,双足落地未稳,白世轩的剑势已倾然扑来,他只得动用如风灵动的身法与之周旋。
白世轩剑法精湛,轨迹如笔墨,挥洒之间,恣意无章,施展出来,倒颇有几分飘逸。只是夏侯逍遥以一门《太虚逍遥步》名动天下,身法如风,难以捕捉,那白世轩剑法虽奇,却也不能奈何他半分。二人一时难分难解,谁也不能奈何谁,却又谁也不服谁,缠斗之际,也作口舌之争。
夏侯逍遥如雀鸟穿林,不断躲过白世轩的凌厉攻势,飘然落立江上,道:“君子剑,浪得虚名嘛。”
“瞎猴只会乱跳,如疯犬一般逢人便叫。”白世轩一纵,来到江岸,一剑斜斩下去,登时江面的厚冰被斩出一条裂缝,蔓延至夏侯逍遥落脚处。
众人见江面冰裂数丈,那夏侯逍遥却怡然不惧,身姿轻灵,轻轻一点水面,双袖拢住飞来的冰块,而后如射飞刀,尽数迂回,反袭向白世轩。但听“咻咻咻”数十声,冰刀被白世轩一剑横空斩得四下飞散,当即又欺身向前,与夏侯逍遥缠斗在一起。
姜云恪见二人在江面激战,踏江而行,尤其是夏侯逍遥,轻盈似风,如履平地,任由那白世轩如何以剑攻击,横劈竖斩,终究不能奈何,心想道:“以前只知东离二尊主、玄清大师、师父的结拜兄弟流羽以及师叔聂渊等人有着‘临渊四客’之称便以为这世间再无高手,如今见了这几人,各有绝技,这江湖果然是英雄如江不绝。若非有昨日的经历,也绝然不会见识到江湖武林还有这些人。”心里突然对练武起了兴趣,也憧憬着对更为广阔的天地的向往。
楼清姝见他看得出神,眼神中的兴奋之色不加掩饰,道:“姜哥哥,你可想过自己成为武功天下第一的人吗?”
姜云恪苦涩一笑,道:“这世间,只有永恒的天下第二,绝无永恒的天下第一。况且,我资质愚钝,连公羊先生教授的处世道理也没弄明白,在武道上的境界,又怎会是天下第一?”
与他齐肩而立的东离焱忽然开口,道:“姜兄弟,你又何必妄自菲薄,这天下第一的标准,并非以世人认可为唯一,你若战胜自己,也可做天下第一。”姜云恪侧头一笑。
手持瑶琴的尚萳忽然也插话进来,道:“若在自己擅长的领域独树一帜,达到高处不胜寒的境界,琴棋书画、诗书剑酒可独尊天下;在自己不擅长的领域达到自己理想的境界,亦可称第一,所谓‘书生若存八两气,武侯十胆也伏地’!”
东离栾将目光自江面收回,笑道:“五音先生有尚萳公子这一爱徒,何患《五音杀字帖》无传世啊!呵呵……”
尚萳低眉下,谦然道:“师父的五音杀字帖,非绝世奇人不可传,不然我五音谷的名声也不至于在西蜀势力排名居末了。”
东离栾道:“五音先生自宫、商、角、徵、羽五音中悟出的剑法,其妙无穷,若非他居寒隐姓,这大唐江湖,何来那一句‘若没有李翀逍的剑与聂渊的刀,这大唐江湖便不是完整的江湖。’啊!”
尚萳道:“所谓天下之大无奇不有,大尊主眼中,江湖中有剑仙李翀逍、刀魔聂渊之外有家师,那么在家师以外,仍然有世外高人啊!正如刚才两位小兄弟所言,世上无永恒的天下第一,只有永恒的天下第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