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空笑道:“一个字,绝!”当下二人停战,掠下竹巅,坐于竹桌旁,闲聊这些年来的所见所闻。
而姜云恪下山上山,一去一回花了近两个时辰,只不过回来时,已是戌时,月明星稀,林中一片清寂。
不过,在竹屋之下,却有悠扬悦耳的琴声在空寂的夜里回漾传荡。
抚琴弹奏者,正是流羽,姜云恪不知其名,两人交谈之间,未曾提起姓名。见其人一身浅素白衫,五官分明如刻,双眸深邃似辰,好似一谦谦君子。
不过,于指尖抚琴间,笑容却携有几分狂狷,一曲散了,饮了一口酒,大叫一声好,随后自腰间拿出一支玉箫,与对坐的三空说道:“昔日你我结缘相识于酒剑琴箫,剑酒之道我不如大哥,琴箫之道大哥却不如我。一别十五载,我于琴箫五音之中悟创出一套绝伦的剑法,迄今未逢敌手,我想在这世间,只怕一试锋芒我这套剑法之人不过三五人,而大哥正是其中一人,适才比剑,小弟未曾使用,不知此刻大哥可还有兴致比试一番?”
三空眼中精芒一现,隧又黯淡下去,饮了一口酒,道:“刚才的比剑中,贤弟便胜我一筹,若再比试,还是同样的结果。往昔峥嵘,持剑逍遥捭阖八方;今朝人已迟暮,抬剑如撼千钧之石,当真岁月催人老啊!”
顿了一下,接着又道,“如今贤弟于五音之中创出凌绝一方的剑法,日后足可惊世。可惜我年老力竭,不能与你较之高低,见识其中奇绝之处,委实遗憾。不过,贤弟却能吹奏一二曲琴箫,或许我也能于五音中领略到贤弟此套独绝天下的剑法。”
“既是如此,小弟便为大哥吹一曲《静水流觞》。”三空一席话说完,流羽目中的某种期待一消而没,随即拿出玉箫靠于唇边,深邃双目缓缓闭上,且一阵悠扬流转的箫声随之静水一般流出。
其箫声一入耳,便似一股清流流于山野清林,淙淙悠悠,让人仿似置身于空寂山林之间,疲惫之身得到完全放松,忧愁之心亦能被这股幽韵清音洗涤,忘却凡俗尘嚣。
不过,正处身心俱空之际,那悠扬箫声瞬息转变,由之前的幽韵转为激昂,正似一股激流狂奔于高山石沟之间,其声宏大,其势磅礴,仿佛置身于巍巍山巅之上,目睹群山之间洪流汹涌,心境随之澎湃起伏。
最后,箫声再次转变,声律转于空幽与激昂之间,其声悲戚,让人心底涌出无限凄凉。
闻声者,皆能感受到人世间至悲至苦,悲悯之情溢于言表,以致落泪无知。
一曲奏罢,流羽缓缓睁目,却见三空目光如初,不悲不喜,不惊不动,收起玉箫,道:“大哥心境如此,纵使贤弟在剑招上胜了,也似不胜。”眼底却无黯然之色。
不过,却听到一旁姜云恪的哭声,他立即收起玉箫,右手隔空对着他点了两下,两道指气分别先后点进他的眉心处。
与此同时,姜云恪哭声立止,莫名的擦着眼泪。
“云恪,今夜已晚,你先去休息,明日为师有事吩咐。”三空忽然道。姜云恪只觉心神恍惚,只怕是心境还未恢复,不过还是听见师父的话,拖着沉重的步伐回了屋子。
三空自若道:“贤弟此套剑法,五音格调高低分明,变化如云飘忽、似波诡谲,如若不是念及云恪在此,只怕这箫声所过之处,一切生机皆殆。此剑法虽是一曲箫声,定力不稳者,早已心随律动,生死悬于五音之变化、定于箫奏之主。竹林七仙败于你手,却也不算丢名落声。”
流羽神情自若,却不作声,三空自结识他以来,印象中的他清高孤傲,也有心向往山林隐居生活,于是又道:“贤弟寓剑于琴,化气于音,剑道修为可谓臻至化境,世间只怕唯有那东洲的孔家剑冢中的《诤剑诀》与你这套剑法平分伯仲了吧!”
那人轻声道:“一朝龟蛇盈缩,一夕麟龙凌霄,泱泱天下,异人奇才层出迭见,谁又能狂言瞽说举世无敌?”
清风几缕,扬起他的青丝,面容变得冷峻;月华如霜,泄于白衫之上,清雅绝尘。
他饮了一口酒,起身喟然一叹,目光中尽是不舍,道:“大哥,你我兄弟今夜一别,殊不知何时再是相见之期。”
随即拿出那只玉箫,放于竹桌之上,与那台桐木古琴相邻着,他道:“此玉箫名为流羽,存于你处,他日如若我兄弟二人再无重逢之日,它也可做一睹思之物。”
三空也不矫情,收下后,两人于月色之下饮酒谈笑,琴箫相和,悠悠杳杳。待缥缈浮云遮蔽皓月,一切方才静谧下来。只因流羽已背着古琴,携着一葫酒踏竹海而去了。
送别了好友,三空又一人独坐了许久,直至桌上酒水空空,又拿起流羽吹奏了些许时刻,其声幽窅冲淡,蕴含一股哀伤不舍之情。
一曲罢了,浮云散开,皓月重悬于空,竹林中清静寡声,三空心中惆怅之意也淡了大半,转身半走半跌的回了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