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皇太后头痛yù裂,庄亲王哪点随他爸爸了?就剩一张脸像,别的脾气也好,说话的调调也好,完全就随他亲妈,娘俩一对活宝,还好意思覥着脸把高皇帝拖下水。
定太妃打从进南苑王府就没消停过,惹事生非倒没有,争风吃醋也没有过,就是整日的上蹿下跳不gan正经事。高皇帝一见她就乐,虽没有男女之间的爱,却也愿意偶尔留宿在她屋子里。有福气的人,到天边都是福泽绵厚的。她肚子争气,没多久就怀上了,然后母凭子贵,别人在寿康宫念佛打坐的时候,她正跟着儿子天南海北的晃dang。论这辈子的逍遥快活,谁也没不过她去,就连皇太后,恐怕也不够攀比的。
太皇太后突然抽了口冷气,锦书忙上前探看,原来大白不知哪里不合心意了,龇着牙,放出爪子,在太皇太后手背上抓了一把,闯祸之后就撒腿跑了。
屋里乱起来,拿老白gan的,拿白绫布的,拿金创药的。看着宫女太监们慌手慌脚的来回跑,太皇太后说,&1dquo;这么点子事就乱成了一锅粥,以往是白教了。”
&1dquo;老祖宗教训得是。”锦书跪在脚踏上仔细清理了伤口,取玉搔头蘸了药薄薄的上一层,再用绫布包扎好,问,&1dquo;老祖宗,奴才打人把大白子抓回来给老祖宗落?”
太皇太后摇头道,&1dquo;算了,不是什么大事,何必同畜牲一般见识。你让人上偏殿打听下,看皇帝今儿留不留大人们用膳。”
锦书应了,起身收拾好药罐子出门去了。
太皇太后歪在迎枕上忧心忡忡的,对塔嬷嬷道,&1dquo;你都瞧见了,皇帝如今成了这个模样,怎么办?这水是越趟越深,到了齐腰,转眼就要灭顶了!我脑仁儿疼啊,没法子了,你说怎么办?”
可不!上寿膳房去都要陪着一道走,哪里还有一国之君的威仪?皇帝是坐明堂的万金之身,怎么能到那油腻嘈杂的地方去?他打从落地就没和厨房打过jiao道,如今可好,真要上刀山下油锅了。
定太妃一听闻就来劲,她咋舌道,&1dquo;怪道呢,咱们庄亲王一味的给我递眼色,原来是有这一层。”她挨到太皇太后身边,&1dquo;母后,我瞧那丫头怪齐全的,到底是同祖同宗的,和敦敬贵妃那样的像!”
太皇太后长叹,连这大大咧咧的傻子都觉得锦书和她姑爸像,皇帝哪里还有救!
塔嬷嬷也是满面愁容,&1dquo;两头都是一样,万岁爷这儿拔不出来,那个小祖宗也到了脖梗子了。您是没瞧见,他听说锦书给带到北五所去了,那架势,连命都不要了。”
&1dquo;真是冤孽,这是讨债来了!”太皇太后在膝上直拍,&1dquo;早知如此,那时候索xing下了狠手倒好了,到了眼下愈的动不得,那丫头啊,真叫我没了主意。”
定太妃觉得她们愁成这样根本就没必要,什么了不得的大事,不就是个前朝公主吗?养熟了,捋顺了,是人都有感qíng的,要是他们有qíng意,捧成一堆就是了,何苦弄得那么复杂。
她说,&1dquo;锦书的人品气xing儿您大约也知道,依我看,与其棒打鸳鸯,不如促成了他们的姻缘方好。”
太皇太后垂着眼拨弄腕子上的麝串,无奈道,&1dquo;我又不是见不得人好的怪老太太,倘若锦书是小家的闺女,不管她是哪个旗下的,老家姓什么,就算是个包衣出身也不论,只要皇帝心里喜欢,用不着他开口,我自然晋她的位份,让皇帝高兴高兴。可现在是这个尴尬境地,我不能冒这险,什么都可以不顾,皇帝的安危不能不顾&he11ip;&he11ip;大邺慕容几百口,都在皇帝手里送了命,锦书怎么样恨他,谁能说得上来?她面上温顺,转脸恐怕恨不得置皇帝于死地呢!”
定太妃隔窗瞧着月台上的人,她面朝太阳站着,从她这儿只看得见半边脸。单那轮廓就是极娟秀温婉的,脖颈纤细,乌如墨,窈窕之姿像一汪net水,柔软,沁人心脾。这么美丽的人,这么多舛的命运,连她都唏嘘不已,爷们儿怜香惜玉也不为过。这泱泱紫禁城,繁华冢绮罗堆,唯独缺少些人qíng味,女人们的心肠练成了铁石,容得下顷轧计算,却容不下一个可怜的孤女。
锦书沿着汉白玉台阶下去,朝宫门上逶迤而来的一队人肃下去,&1dquo;奴才给皇后主子请安了。”
戴着福寿钿子的皇后虚扶了一把,&1dquo;姑娘起喀吧。老祖宗可用了膳?”
锦书躬身道,&1dquo;回主子的话,万岁爷和庄王爷还在暖里议政,老祖宗叫等等再传膳。”边说着边往玉阶上引,&1dquo;主子仔细脚下,才下过雨,地上湿滑。”
皇后提了袍子往上去,锦书方朝后头看了看,只见一个头上戴金镶宝钗的年轻女孩儿低头跟随着,左右是两个十二三岁的垂髻小宫女。那女孩抬起眼和她对视,她浑身一激凛,头根都竖起来了——
要不是日头正大,她还当自己看走眼了,那女孩和她长得真像,脸型眉眼像,连身段个头都一样。她穿着节节高的缺襟马褂,耳朵上是子儿绿的翡翠坠子,脖子上围着白缎凸针绣并蒂莲祥纹彩綐,一副嫔以下的打扮。锦书心想这位莫不是晋的答应么?她心头突突的擂鼓,这是巧合吗?天底下怎么有这么像的两个人!
宝楹捏着帕子顿住脚,上下打量她,越看心越凉,渐渐眼里只剩一片死寂。
她这是李鬼遇着李逵了,原来自己要替代的就是眼前人,瞧她朗朗如朝日的样儿,满脸的悠然贵气,自己就像个假人,那样的相形见拙。皇帝为她失了神魂,转脸把所有的愤懑baonüè都施加在她身上。她是一尘不染的,自己却已千疮百孔。短短七天罢了,身也好,心也好,抻得肝胆俱裂,痛得刻肌刻骨。她被所谓的荣宠鞭挞着,慕容锦书却好端端的,昂着她高贵的头颅巧笑嫣然。
为什么是这样的?她也是上三旗出身,并不是山野里来的下等杂役,做什么要接受这样的命运?
宝楹咬了咬唇,她不恨皇帝,恨的是太子和锦书,是他们导致她的不幸。原本好好的,再过两年就能放出去了,可太子在net巡前传了她父亲谒见,结果她就被安排在了随扈名单中,见驾、侍寝、受尽苦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