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心里一叹,下头人哪里知道她的苦,面上好未必就是真的好,她那么要足了qiang的人,就是遇着了过不去的坎,只怕也不会哼一声的。
灯台上的巨烛燃去了大半,冯禄领着伺候的人在一边请旨,&1dquo;太子爷,夜深了,还是回宫去吧,咱们坐在被窝里好好的琢磨,何苦在这儿挨冻呢!”
太子往棂花槅扇窗上看了一眼,透着屉子上的玻璃,雾霭沉沉看不见头,便问,&1dquo;什么时候了?”
冯禄躬身道,&1dquo;就要jiao子时了,再不歇着,仔细明儿点卯起不来,又要叫万岁爷生气。”说着留神太子的脸色,也不敢提皇帝先前的训诫,只开解道,&1dquo;主子,世上的道儿多了,这条走不通,咱们换一条,再走不通,再换,没有办不成的事。您这会子钻牛犄角,钻死胡同,愁坏了也没用,还是得从长计议,就算横了心一条道儿走到黑,咱们也不能摆在明面上。俗话说胳膊焉能拧得过大腿,宫里规矩是死的,可人是活的呀,咱们不着急,慢慢的磨。您是万岁爷嫡亲的骨血,万岁爷有他的顾虑,横竖都是为您好,这qíng您得领。”
太子细一思忖,也觉得挺有道理,就由着内侍给他穿上乌云豹氅衣,抬高了下巴让司衣太监扣上盘扣,一面道,&1dquo;明早你打人在内右门上候着,看见锦姑娘来了请她稍等,我和师傅告了假就出来。”
冯禄忙不迭的应,&1dquo;太子爷就是不吩咐,奴才也省得。”
太子又问容升,&1dquo;我推着没去,皇后娘娘和老祖宗她们可上脸子?”
容升挑着宫灯把太子往肩舆旁边引,伺候着上了辇,才笑嘻嘻的回道,&1dquo;没有,太皇太后还夸爷来着,说皇子当以国事为重。万岁爷膝下十位皇子,其余九位年纪都尚小,只有太子能代父cao持国事,太子爷先国后家,是好样的。”
太子往1ang皮背垫上靠过去,心想没惹恼了太皇太后就好,锦书眼下的处境堪忧,得想个法子把她弄出慈宁宫才好,只不过一时急不来,要看准了时机再说。或者到今年选秀女时能捋出点门道,借着宫里人员调动把她换出来。打算是这样打算,要办到怕是不易,她如今是侍寝,又兼着敬烟的差使,太皇太后离不了她,况且存着忌讳,更不能轻易放人。
太子突然像被针扎了似的跳起来,自己虽没有亲自去挑人,万一太子妃人选定下了,明天朝堂上就颁诏怎么办?他慌乱拍着肩舆的扶手道,&1dquo;先去趟坤宁宫,这会子就去,耽搁不得。”
冯禄看看天色,劝道,&1dquo;我的爷,什么要紧的事非得现在就去?这么晚了,坤宁宫早就下了钥,您去了也得拦在宫门外。何不等明天早晨,有话借着请安的时候说也成啊。”
太子缓缓低下了头,抬辇的太监们停在夹道里进退不得,没有吩咐,也不知该往哪个宫去。太子不说话,一队人马就这么站着。雾气浓重,近侍太监们的顶子上盖了白白的一层严霜,正月里的天还没转暖,这大半夜的戳在外面,寒意直往骨头fèng里钻,连着心都颤起来。
大伙都给冯禄打眼色,冯禄没办法,只好壮着胆问,&1dquo;太子爷,您这是找皇后娘娘gan嘛去?”
太子看他一眼,叫了声容升,容身忙从垫后的队伍里跑出来,提着灯笼打千道,&1dquo;奴才容升听爷的示下。”
太子冷着脸道,&1dquo;可听说已经把人定下了?是谁家的女孩儿?”
容升怔了怔,拿眼梢子瞥冯禄,一面道,&1dquo;回爷的话,听说是端郡王溥浚家的小姐,到底真不真切还不知道,不过是边上人的揣测,老祖宗也没松口,定没定下暂时没信儿呢。”
冯禄是太子身边最得力的内侍,他也深知道太子的忧心的是什么,便哈着腰说,&1dquo;爷放宽心吧,上年给宗族里的几位小公爷赐婚,都是千挑万选走了好几个过场的,哪有给储君选嫡妃今儿看,明儿就定的道理!必定要来回的挑,还要报宗人府审核,报皇上御览,您要活动,有的是时间,也不急于这一时。”
太子被他这么一说也静下心来了,神武门上有更鼓声传来,正是到了子时了。他抬手掖了下眼睛,睫上凝满了露水,此时方觉背上寒浸浸的。无可奈何摆了摆手,还是赶着时间回去打会子盹吧,离起身应卯也就两个时辰,再不歇,天都要亮了。
仪卫又开始行动起来,抬辇的脚下加快了步子,粉底薄靴踏在青石板上,脚步声又轻快又利索,在寂静的甬道里回dang,一路向前滚滚而去。
景仁宫的宫门上挑着溜纱灯,门上的太监隔着雾气,隐约看见有摇曳的灯光远远而来,忙击掌示意殿里听差的人。众人到连廊上迎了太子回宫,粗使的宫女熄了灯笼退出去,宫门轰然关闭,只听&1dquo;喀”的一声,景仁宫上钥宵禁了。
宫门上照例是寅正落钥,锦书伺候完太皇太后出正殿,下了差,人一下就跟抽光了气儿一样,打着飘的从门里出来。老祖宗寝宫里的东西不让动,嗓子渴得直冒起烟来,她qiang打着jīng神往西南角的铜茶炊上去,张和全熬完了银耳正打人往殿里送,看见锦书来了便招呼她坐下,&1dquo;锦姑姑这是下值了?”
锦书忙欠了欠身,&1dquo;您快别这么称呼我,叫我怎么当得起呢!您只像以前这么叫我,就是看得起我了。”
张太监笑着应了,给她的杯子续上水递过去,还往里头加了两颗红枣,两粒gan桂圆,扯起了闲篇,&1dquo;累坏了吧?前半夜一通张罗,后半夜又熬着侍寝,真难为你了。不过你昨儿可露脸了,崔总管今早进听差房,逢人就夸你能gan呢!”
锦书捧着热茶喝了两口,谦恭道,&1dquo;是总管抬举我,又没gan什么,不值当一夸。”
&1dquo;话不是这么说的,别瞧都是些零碎活,还真不是谁都gan得了的。”张太监往炉子里加碳,拨了拨火道,&1dquo;咱们当差的,越忙越要沉得住气,你快赶得上荣姑娘了,今后崔总管更省心了,里头有你们俩照顾,还有什么可忙的。”
锦书客气了两句,猛想起初一那天他说的见鬼的事来,和net桃的事还能沾上点边,就打听要是冲撞了yīn人有什么法子可解。
张太监道,&1dquo;往大了说有水6道场,做法事,烧楼库;往小了说,就给鬼放赈,烧上一包金银钱箔,勉qiang也能打出去,不过只能对付一般贪财的鬼,要是遇上的是恶鬼,什么都不要,就要找替身,那除了找喇嘛道士驱鬼,恐怕也没别的办法了。”
锦书心里难过,大邺时宫里死了那么多人,哪个不是带着满腔怨气的?要找喇嘛和道士是不可能的了,net桃不知道怎么样,永巷那里又没个信儿,愁也愁煞人了。
张太监觑她,拘着问,&1dquo;这是怎么了?你碰上晦气事了?”
锦书摇了摇头,&1dquo;不是我,是从前住在一块的小姐妹。前两天病得不成了,就差没挪到北五所去了,托人送了东西,这会儿好不好也听不着口信。”
张太监是个好管闲事的,一琢磨自己回头要上乾东五所去,便问了院落和名字,说愿意帮着打听。太监不像宫女,太监不禁足,哪儿都能到,轮着办差就借名头满世界溜达。
锦书感激的起身请双安,张太监大度一笑,就算应下了。
第四十八章清寒攀摘
因着应在节气上,事多,昨天到今天一刻没得闲过,说要上内务府领牌子,到库里提烟丝的事耽搁下来了,也没时间嘱咐小太监去办,这下子正好借这个由头请总管个示下,好让她出慈宁宫往隆宗门那边去。
锦书坐了会儿有了些力气,搁下杯盏谢过张和全的好茶,便整整仪容往福鹿边上等着崔贵祥。
崔总管是个大忙人,隔了好一会儿才从里边出来,看见锦书和他请安,便过来问,&1dquo;姑娘,有事儿吗?”
锦书道,&1dquo;我来请谙达一个示下,值上的烟丝快用完了,头里忙,没来得及照应,这会儿我下值了才想起来,请谙达准我上内务府领牌子去。”
崔贵祥点头道,&1dquo;好孩子,下了值还cao心值上的事!你去吧,领了再送回来,只不过耽搁点功夫,歇觉的时候可短了。”顿了顿故意道,&1dquo;今儿老佛爷这儿倒没什么大事,听说万岁爷身子不慡利,连着朝也罢了,这会儿正在暖里养病呢,晨省是不来了。才刚老佛爷还说要打人去万岁爷跟前问问的,你和net荣把烟丝带回来,也省得你再跑一趟。”
锦书犹豫着看崔贵祥,他却作云淡风轻的样子,背着手踱到正殿里去了。她不由怔,太皇太后千方百计的把她隔开,让她见不着皇帝,见不着太子,崔总管是什么用意呢,倒敢忤逆太皇太后?她冥思苦想了半天,照这么看来他是想把她往皇帝身边凑的。太监都是无利不起早的,想是打量太皇太后上了岁数,怕她&1dquo;老了”之后自己没了差使,失了依附,这是存了心思铺后路呢。
她自嘲的笑笑,怎么把宝押到她身上来了?就凭着几句听来的闲话?突然又想起以前大家磕牙时提起的,崔贵祥和金迎福是同年,和乾清宫李玉贵是小同乡,这么说来,大概是从李玉贵那里得着了什么风声了。
抬头四顾,雾愈厚重,三步之外就看不见人了。她定定站了会子,感觉像掉进了一片混沌之中。自己的事,反倒连自己也闹不明白,太子的态度她是知道的,至于皇帝&he11ip;&he11ip;一想起来背上就起了密密的细栗。他对她忽冷忽热,又yīn阳怪气的,叫她如坠云雾里,辩不清方向,不知如何是好。崔总管让她去问安,她是打心眼里的怕。
台阶上的net荣叫了她一声,&1dquo;傻站着gan什么,走吧。”
两人并肩往宫门上去,守门的平安像木桩子一样钉着,看见她们来了笑嘻嘻的问,&1dquo;姑姑们出去办什么差?”
net荣抬手在他的裘帽上打了一下,&1dquo;猴崽子,好好看你的门,问这些gan什么!”
平安扶正了歪在一边的帽子,覥着脸道,&1dquo;是要上乾清宫去吗?要是去那儿就劳驾替我给顺子带句话,他小子攀了高枝就忘了好兄弟,叫他得闲儿找我去。”
net荣啧啧道,&1dquo;瞧瞧你那点子出息!狗颠的拦下我们,我还当你有什么要紧的话要传,敢qíng都是废话。”说罢昂着头跨出了门槛。
锦书对平安道,&1dquo;能见着他一定给你捎话。”
平安忙不迭的打千儿,&1dquo;姑姑真是好人,谢谢姑姑了。”
一路上net荣都在笑,&1dquo;你如今是出了名的大善人啦,抱猫的小娟感念你,恨不得把你供起来,你可救了她一条命。今儿平安又一口一个好人,你这好人当的,不嫌累得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