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连胜咕地咽了口唾沫,&1dquo;小的不敢,小的一个穷种地的,要不是委屈,也不能上您这儿来。小的这些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这丫头现如今连亲都不认了,小的夜里想想,实在心头不平。太妃您是观音菩萨再世,求太妃替小的做主。”
贵太妃不耐烦听他这些话,她只在乎温定宜的来历,因努嘴叫他看,自己稳坐钓鱼台,等他最后决断。
沐连胜歪着脑袋瞧过去,不消第二眼就笃定道:&1dquo;是她,她化成了灰小的也能认出她。”
定宜却开始琢磨,沐连胜这人是个有勇无谋的匹夫,他再恨她,大不了上顺天府诉苦,上大杂院儿骂街,断想不着、也没有门道搭上贵太妃这条线,看来是有高人给他指点。既然如此,她也可以反将他一军,便冷声道:&1dquo;你是受了人指使吧?十二爷近来在办一宗案子,其中涉及的人我不说你心里知道。你是他们派来有意打乱十二爷阵脚的,我说得对不对?别人许了你银子,你就到贵太妃跟前来诋毁我。你主子给你多少好处,报个数,把那个收买你的人供出来,十二爷加倍的犒赏你。”转而又对贵太妃磕头,膝行两步挨在太妃脚踏边上,含泪哀声道,&1dquo;太妃&he11ip;&he11ip;额涅,我和十二爷是真心实意相爱的,今儿别说受些冤屈,就是为他死我也不皱一下眉头。额涅不在内城,不知道十二爷现下承办的政务,老案子翻出来,牵筋带骨少不得一场震动。十二爷正为案子焦头烂额,额涅千万不要听信谗言,受人摆布。”
这话一说看似又有几分道理,贵太妃耽耽看着底下的沐连胜,厉声道:&1dquo;她说的是不是实qíng?敢有半句假话,查出来了叫你死无全尸!”
沐连胜也慌啊,得罪了那头才真是死定了,所以只有一口咬住了不放,趴在地上说:&1dquo;太妃老佛爷您圣明,她把十二爷顶在头上为自己开脱,您没瞧出来?您问问她,她是不是温禄的闺女,十二爷办的是不是温禄的案子。她接近十二爷就是为了利用十二爷,自己说漏了嘴,可叫我给逮着了。”
定宜气得打颤,这个混账,当初被人追赌债打瘫在水坑里,要不是她把他捞起来,他早下yīn曹去了。现在真后悔,那时候让他死了就没有眼下这事儿了,答应给他钱他还是不依不饶,看来小庄亲王不光许了他银钱,还捏着他的命呢吧!
贵太妃被沐连胜一点拨如梦初醒,&1dquo;温定宜,温禄&he11ip;&he11ip;错不了了。瞧着挺好的姑娘,没想到心眼儿这么多。早前说你父母双亡,我心里着实可怜你,想着这孩子不容易,皇后替你说qíng,我一时心软就答应了,结果呢,你就是这么算计着我们娘俩。我明明白白告诉你,你门楣虽不低,可那是以前的事儿。后来又是男扮女装又是做刽子手,你当我们十二爷是什么人,由得你这么作践?”
她已然是百口莫辩,案子还没审到底,她现在承认只有死路一条,唯有悲声哀告,&1dquo;天下姓温的多了去了,焉知我一定是温禄的闺女?求额涅明察,千万莫叫亲者痛仇者快才好。”
贵太妃啐了一口,&1dquo;谁是你额涅,不知道羞耻!到这会儿还狡赖,陈敬,把人带进来!沐连胜一个指证你也许有偏颇,叫那些和你朝夕相对的人来认你,这样总不会错了。”
定宜惶然回头看,门外进来了师父和夏至,还有大院儿里的几个街坊。她隐约觉得大势已去了,就算师父师哥不戳穿她,别人呢?她沉腰瘫坐下来,罢了,命里注定没这福气,qiang求也求不来。只是忧心这趟过后,十二爷审案的立场要受质疑了,这沐连胜出现得真是时候。
师父进来却没有看她,甩袖子打千儿向上行礼:&1dquo;顺天府典狱乌长庚,给皇贵太妃请安。”
贵太妃也不饶弯子,直截了当问他,&1dquo;乌刀头,你收了几个徒弟?”
乌长庚卷着马蹄袖答道:&1dquo;回太妃的话,小的一生只收了两个徒弟,一个叫夏至,一个叫沐小树。”
贵太妃点点头,&1dquo;那沐小树现在何处?你瞧瞧跟前这人,是不是你的小徒弟?”
定宜扁着嘴看了师父一眼,乌长庚目光不过一掠,拱手道:&1dquo;回太妃的话,我那不孝徒是个爷们儿,可不是什么姑娘。他在我身边待了五六年,跟我比跟家里人还亲呢。我舍不得他gan一辈子刀斧手,他想脱籍上贤亲王府当差,我没留他。后来他跟着七王爷去宁古塔了,不知道遇上了什么事儿,就&he11ip;&he11ip;再也没回来。”
他满面哀容,贵太妃瞧在眼里也没言声。陈敬适时站出来,对着同福夹道的街坊说:&1dquo;你们呢?沐小树和你们一个大院儿里住着,说认不出来我可不信。”转头叫人搬了大托盘进来,盖布一揭,底下码着二十五两一锭的银铤,足有十来锭,讪笑道,&1dquo;世上没有银子撬不开的嘴,看见没有,你们只要出个声儿,说沐小树是不是眼前这人,说得属实,这银子就归你们了,到时候置房置地,随你们高兴。”
外头市面上一升米不过十四五文钱,这二百五十两银子对这些市井小民来说是天大的数目,也许一辈子都挣不来那么些。大伙儿面面相觑,口gan舌燥。点头,对不起乌长庚,摇头,对不起自己和一家老小。正犹豫呢,三青子媳妇儿张嘴了,&1dquo;这个昧良心的银子咱们不能拿,虽说得了钱能过两年松快日子,可也不能为这个诬陷无辜的人不是?”她觑觑定宜,手指头一指,&1dquo;这哪儿是小树啊,小树鼻子比她塌,眼睛没她大。我们树儿是方脸盘儿,这是鸭蛋呐,差得远了去了,压根儿就不是同个人。”
&1dquo;嘿!”沐连胜着急了,&1dquo;三青子媳妇儿,你不能因为你们家顺子认了人做gan妈就糊弄太妃,太妃跟前,打诳语是要杀头的!”
三青子媳妇儿呸了一声,&1dquo;你这个老不要脸的,当初你见天儿上夹道里堵人,bī着小树挣钱养活你。那时候多大点儿孩子啊,刚出来学徒,没钱奉养你,你是又打又骂。后来孩子没办法了,下了职跟人推独轮运粮食,人家一车运三袋,她一车一袋还打跌呢,孩子多可怜呐,你倒好,伸得了这个手!现如今小树没了,你盯上个不相gan的人,还想祸害人家挣黑心钱。天菩萨在头顶上看着你呢,仔细一个雷劈下来,劈得你永世不得生!”
本来是为对质,结果市井百姓一多就乱了套了,都咬着牙骂呀,从八辈祖宗骂到灰孙子。太妃被他们吵得脑仁儿疼,叫进来一拨太监,都拿着棍棒,谁再嚷嚷打谁的嘴。好容易镇住了,她拍着圈椅把手呵斥,&1dquo;街坊qíng意重,好得很。给我拖出去打,打到他们说实话为止!”
太监们应个是,刚要动手,打外头进来个人,大冬天摇把扇子,眼波流转,满脸坏笑,cha秧一拜,&1dquo;弘韬给贵太妃请安。”
贵太妃有些意外,&1dquo;七爷怎么来了?”
七爷咧嘴一笑,&1dquo;这不是大年下吗,我得了几匹上好的云锦,给三位太妃送过来。进园子听说这儿升堂呢,怎么也得凑凑热闹啊。”他四下看了圈,&1dquo;乌师傅也在这儿呢?这是gan什么呀?哟,我十二弟妹也在?”
七爷是个搅局的高手,他一到,这事儿基本是huang了。太妃拉着脸道:&1dquo;在问定宜是不是沐小树,老十二不能娶个来历不明的女人做侧福晋,他不要脸,我还要呢!”
七爷一拍大腿说:&1dquo;沐小树,巧了!您把她师父传来了,怎么不打人传我?沐小树跟着我上宁古塔,在我身边待了大半年呢,我和她熟啊。您看您又是银子又是棍棒的,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您要收买、要屈打成招呢!”
贵太妃看着他,有点儿气短,&1dquo;那七爷说说吧,她究竟是不是沐小树呀?”
七爷回身看了小树一眼,他也是到今天才知道她的真名儿。说起来太心酸了,他们都瞒着他,把他当个傻子,亏他一直对她掏心窝子。
他仰起头,脸上隐隐忧伤,&1dquo;不是,我那树儿啊&he11ip;&he11ip;丢了。跟着到了绥芬河,和人伢子jiao手,里头险象环生,她就丢了,没有了。至于这弟妹啊,您瞧她的模样,像个泥里水里打滚的人吗?别人不知道老十二,您是他亲额涅,您能不知道他吗!瞧他人模人样的,肚子里比huang皮子还jīng呢,谁能蒙得了他呀。您这会儿别担心别的了,只要知道一点,老十二这回的对手厉害,您要让他腹背受敌,他往后可得恨您。他们俩好,让他们在一块儿得了,您何必空做恶人呢。宫里不话,畅net园里不话,您乐得自在不是,做恶人挨骂,两头不是人。您瞧我现在学乖了,我好好的,有成人之美,大伙儿都喜欢我啦。”
贵太妃眨着眼睛不知道说什么好,每回看见老七总有种无力感,这人已经活得出神入化了,和他较真没意思。她站起来,居高临下打量定宜,&1dquo;罢了,我也乏了,你好自为之吧。回去转告老十二,要大婚可以,两抬花轿一块儿进门。我这儿给他瞧好了嫡福晋的人选,赶明儿我进趟宫,再上畅net园去一趟,你们的事儿啊,就这么定了。”说完转过脸冲陈敬指点,&1dquo;你瞧瞧,弄来的都是些什么人,在这儿玩孩子过家家呢。得了,赶紧都轰走吧,别叫我看了心烦!”
陈敬夹着尾巴应个嗻,赶鸭子似的把人都赶了出去。
七爷上来扶定宜,看她腿里直晃,让小宫女儿搀着往外走。她眼泪汪汪喊他,&1dquo;七爷,您救我来了?”
他背着手,折扇一下一下敲打在脊背上,&1dquo;可不嘛,我陪着我那蒙古媳妇儿进宫见皇后,在顺贞门上遇见沙桐了。老十二军机处议事,不能立马出来,我心里着急,连媳妇儿都不要了,先过来救救场,免得你受苦啊。”
她嗳了声,&1dquo;我这&he11ip;&he11ip;七灾八难的,亏得您了。”
说起这个七爷更难过了,&1dquo;你就没把我当自己人&he11ip;&he11ip;”一肚子话想倒出来,瞧边上有多余的耳朵,摇着扇子把人都打了,自己上来让她搭着胳膊走,边走边絮叨:&1dquo;原来你叫这名字&he11ip;&he11ip;定宜挺好听的,不过还是没有小树好听。往后我照旧叫你树儿吧,我那蒙古福晋叫满什么的,我嫌拗口,改叫她小满了,带个小字儿,能让我想起你。”他脚下顿住了,哭丧着脸看她,&1dquo;树儿啊,我那福晋太厉害了,三句不合心意她就捞袖子开打,我都成三孙子了。还是你好,可你为什么选弘策呢,他不过比我有出息那么一点儿,你就选了他了,找了这么个恶婆婆治你,何苦呢!你瞧这回要两抬花轿一块儿进门,你怎么打算啊?心里难受不?我这儿空着呢,借你靠靠吧!”没等定宜回神,他一伸手把她搂进怀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