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吉林小说>红尘四合>第14页

  他缓缓摇头,&1dquo;我小时候胆子不大,那些带火的东西都不敢碰。”

  一个陌生人,没和你走近,总琢磨这人多高深多不可测,可是听了这些话,突然觉得王爷虽有权有势,也是血rou之躯。她使劲标榜自己胆儿大,人家对xing格上的缺点满不讳言,这么一来不觉丢份儿,反倒更显得有人气儿。

  &1dquo;玩儿窜天猴,不就为了听那一声响吗?”他看着她,因为缺失,有时候变得很敏感,譬如听戏之类,他不能接受,自然就厌恶。

  定宜忙道不是,&1dquo;我玩窜天猴不为听响,就为看它蹦多高。我怕响儿,您也瞧见了,打个雷都能把我吓趴下,像过年点挂鞭呀什么的,我一概不沾。”她腼腆笑了笑,&1dquo;我就跟您似的,远远站着看,凑个儿得了。”

  两个人这算找着话题了,站在屋檐下啊,外面隆隆下雨,他们聊烟火。醇亲王脸上的笑容定宜都清楚看着呢,灯火摇曳,他的一个眼波一次回头,都和别人不一样。她不喜欢姓宇文的,但是这位例外,不为他帮过几次忙,单就是人品好、谈吐得体,自己也愿意和他多说话。

  &1dquo;王爷几时生人呐?”她眯着眼,露出一排糯米银牙来,&1dquo;等您做寿,我给您糊大红寿字的孔明灯,点着了让它飞,必然比窜天猴飞得高。”

  他还是淡漠的模样,&1dquo;九月初九,我也是重阳那天落地的。”

  定宜啊了声,&1dquo;太巧了&he11ip;&he11ip;”

  是很巧,世上总有这样那样的巧合,碰到一块儿了,无法解释。不过这人倒是童心未泯,只有孩子过生日才说长尾巴呢,十八还这么套,真少见。弘策以往官场上周旋,时刻要警醒提防,难得遇见个无关痛痒的人,说话不必忌讳,正考虑要不要请他进去喝杯茶呢,关兆京打外边进来了,淋得水jī似的,膝头子往地上一点,哀声说:&1dquo;主子嗳,奴才在神武门上候您半天,没想到您从西华门出来了。怎么样呐,淋着您了吗?天儿说变就变,您瞧您袍子都湿了。赶紧别耽搁了,奴才叫人预备gan慡衣裳您换上,别捂坏了身子。”

  到这儿,闲聊算告一段落了。关太监要伺候王爷进府,定宜半截话仍旧咽回了肚子里。垂手恭送吧,心里惆怅着半天没说出个子丑寅卯来。错眼一瞧,王爷走了两步又踅过身,把手里的伞递了过来。

  &1dquo;拿着。”他把伞调个头,伞把儿对她,挑了挑说,&1dquo;这雨一时半会儿且停不了,淋得太过了要得病的。”

  定宜笑了,虾着腰双手去接,&1dquo;那等响晴我再给您还回来,谢谢王爷。”

  他微颔,收回视线撩袍进门,一群人簇拥着往后边去了。

  洗漱好,换得了衣裳出来,前院管事的6审臣已经在外面候着了。王府前后院由两拨人打理,各有各的章程。前院管事身上带着三四品的衔儿,除王府庄园田产要监管,外头公务往来也替主子承办。因每天肃立着回话,今天谁谁来访,为的是什么事儿。十二爷在军机处行走,和都察院、刑部都有牵扯,还得回禀,哪个衙门的什么案子,进展如何,结案没有,诸如此类。

  弘策耐着xing子一件件问明白,他吃这行饭,不管乐不乐意,都是他的差事。朝廷就是这样,人多事杂,jī一嘴鸭一嘴的,弄不好就翻出些老案子来做筏子。事qíng清楚明白的皆大欢喜,然而总有那么一两宗疑点丛生,从头再排查,又变得千丝万缕,十分耐人寻味。

  他点住了册子上的一个人名,&1dquo;温禄在狱里自尽,牢头现已经是次日卯初了,也就是说这一夜牢里无人看守,至少是无人巡狱。温禄死后不久家中失火,其妻葬身火海,幼女不知所踪,这个案子就这么结了,结得实在糙率。”

  6审臣道是,&1dquo;下半晌刑部来人,大致把事儿回明了。那是太上皇在位时的案子,过去了十二年,刑部昨儿得了令,已经着手在办了。温家三个儿子流放皇庄,还有一个闺女,当初亲戚都不愿意收留,后来被奶妈子领走了,现在流落在哪儿,还不得而知。”

  他闭了闭眼,&1dquo;紧着查吧,孩子倒是其次,要紧是那个奶妈子。既然留到最后,总知道些因果。”

  6审臣应个嗻,&1dquo;王爷过阵子要上宁古塔,走盛京的道儿,恰巧经过长白山。温家兄弟配在那里pao制人参,要是命大还活着,应当都是近而立的人了。”

  他嗯了声,捏捏眉心道:&1dquo;那就递折子说明缘由,也别等了,挑个时候,早早儿动身吧!”

  ☆、第15章

  雨势稍缓和的时候定宜回去了,骑着马,肩上扛着王爷给的那把伞。

  天都黑透了,临街的人家点起了灯,经过窗外,就着残光抬头看,伞是内家样,huang栌布刷了桐油,伞骨比一般的做得轻巧。王侯用的东西讲究个雅致,太憨蠢不行,举着丢份儿呀,不像他们这些平头百姓,别说伞了,扣个筐也敢满大街乱窜。

  雨点子打在伞面上噼啪作响,她捏着雕花的把手,想起十二王爷拽她那一下,仿佛还能回忆起那个温度。她在坊间混迹多年,身处最底层,不知道有权有势的宗室都是什么样的,但就十二爷来说,已经结合了所有她能想到的好,好得让她不知道拿什么字眼来形容。

  其实耳朵不方便也没什么妨碍,听不见背后嚼舌头说坏话,一个人来去,褒奖也好,诋毁也好,一概过门不入。只是世界寂寞,没人面对面和他jiao谈,恐怕只能独自静坐,想想也挺让人伤感的。

  要是能让她进府多好呀,定宜转着伞柄遗憾地想,女孩儿心细,看见他受孤立了陪着说话,这样就用不着他一人傻呆着了。这么尽心的戈什哈,能挡刀能陪聊,还有什么可挑拣的?可惜人家瞧不上,自己也不好意思硬纠缠着。毕竟人家不欠你的,谁给你好脸色就癫得找不着北,这样未免太不知道好歹了。所幸有这把伞,就跟戏文里唱的那样,种下因,结出果,一来一往,至少还有再见一回的机会。

  横竖挺顺遂,今天说了会儿话,算是又熟一层,下回更容易攀附了。要跟着上北边,只有他这儿能搭上。七王爷也同往宁古塔,可那位惹不起,好几回险些要她的命,她就算独个儿走着去,也绝不往贤王府瞎凑。

  马蹄哒哒,进胡同听见打磬,当&he11ip;&he11ip;当&he11ip;&he11ip;当&he11ip;&he11ip;漆黑的夜里有点儿瘆人。大晚上不兴敲锣拍铙钹,怕吵着左邻右舍。第二天才热闹,chuī鼓手全cao练起来,呜哩呜哩,chuī&1dquo;哭皇篇儿”。还有一拨和尚念经、放焰口,老百姓办丧事不比办喜事省挑费。

  定宜把马牵好了进屋,她师父和几个街坊坐在桌旁说话呢,点个油灯,桌上搁着大茶碗,看见她就问:&1dquo;怎么去了这么长时候呀,马皮匠都走了,你这会儿才回来?”

  她拿手巾擦了擦脸说:&1dquo;他摆谱不肯来,又是不吉利又是要给他儿子送伞,我没辙了,只好答应替他跑一趟。”

  夏至抱着胸溜达到门口,靠着门框看了一眼伞,&1dquo;不是给人送去的吗,怎么自己拿回来了?”

  她说:&1dquo;不是那把,马皮匠的儿子在醇亲王府做厨子,我给送去了,回来遇上大雨困在那儿,赶巧碰见了十二爷,人家好心借给我的,明儿再给人送回去。”

  夏至牙酸似的吸溜了下,&1dquo;怎么又遇上啊,这也太巧了。”

  还有更巧的呢,连生日都是同一天,编好了简直能唱成一出戏。内qíng用不着和他jiao代得太清楚,顺嘴道:&1dquo;送到人家府上,能不遇上吗?”

  夏至把门前一滩烂泥踢了出去,&1dquo;都说侯门深似海,怎么瞧着醇王府就是个小四合院儿,去就能见上&he11ip;&he11ip;我可告诉你,结jiao朋友和大姑娘嫁人一个道理,讲究门户相当。人家是王公,咱们非贴着,到最后落不着好。”

  定宜白他一眼,&1dquo;不结jiao人家,你这会儿还关在狗棚子里呢!”两句话呲达得夏至悻悻的,她也不搭理他,问师父,&1dquo;马皮匠那钱后来怎么料理?他要多少?”

  乌长庚磕了磕烟锅,&1dquo;是你说找大姑奶奶讨的?”

  她眨愣着眼说:&1dquo;是啊,不能便宜她呀。”

  &1dquo;人家的家务事,小孩儿别跟着瞎掺合。”乌长庚拉着长腔咳嗽了声,&1dquo;他是找她要去了,可大姑奶奶说钱没有,命倒有一条,最后还是大伙儿凑的份子。给一两嫌少,又加了一吊才把人打走。奚大爷可怜见儿的,往东哭往西哭,全没了主张。”

  老婆死了才知道哭,早gan嘛去了?这大姑奶奶真横,叫人牙根儿痒痒,&1dquo;她这是耍赖到底啊!大奶奶娘家还没来人?再不来,封了棺事儿可就结了。”

  &1dquo;娘家在房山呢,已经使人报丧去了。奚家打算悄没声下葬,大伙儿不依,说你这个不行,人家活生生的大姑娘,嫁到你们家给挤兑死,黑不提白不提的埋了,人家参领哥哥非把你脑瓜子打开瓢不可。”三青子说得唾沫横飞,&1dquo;奚大爷这人呐,经不得吓唬,一琢磨也是的,秋后算账连打圆场的人都没了,自己淌眼抹泪搬好了条凳,请大伙儿把棺材架起来了。”

  三青子媳妇抚着肚子叹气,&1dquo;女人苦啊,嫁进了宅门前有1ang后有虎,既然没落了,那就踏实过日子吧,又来个搅局的大姑子。奚大奶奶挺和气的人,进进出出也和大伙儿搭腔,没想到最后走了这条道儿,真是给bī到份儿上了。”

  三青子嘀咕,&1dquo;要不说你们女人心眼儿窄呢,多大点事儿,自己把自己坑了,窝囊不窝囊呀?”

  定宜往外看,雨停了,奚家门上纸扎的白穗子受了chao,全耷拉在那儿。屋里人影往来,都是帮着打点的街坊们。那个祸头子没瞧见,不知道是不是躲起来了,反正现如今谁也拿她没奈何,就盼着那边娘家来主持公道。人是救不活了,至少臭揍她一顿,出口恶气。

  伸长脖子盼呢,没想到真给盼来了。大院门上一气儿涌进好些兵丁,都绑着裤腿擎着火把,个个挺腰站着,一看就是官家人。后面进来个膀大腰圆的中年汉子,络腮胡子剃完了,下巴上留下一片青影,按着腰刀大步流星直奔奚家那屋去了。许是知道妹子死得不明不白,家里女眷也来了,奔丧嘛,不忌讳什么女人不出门。看打扮是参领太太和姑太太们,还没进屋就放嗓子嚎哭起来。

  登时哭声一片呐,街坊心肠软的跟着一块儿抹眼泪。定宜和三青子公母俩挤进去看,参领老爷站在棺材跟前,瞪着大奶奶脖子上的针脚浑身乱哆嗦。回手揪住奚大爷的衣领,声调都扭曲了,大力地摇撼他,&1dquo;你把我们家姑奶奶怎么了?她怎么了?”抬手一拳头殴过去,&1dquo;我打死你个反叛!当初怎么登门上户求来着,不要姐姐要妹妹&he11ip;&he11ip;妹妹让你求来了,就落得这么个下场!你怎么不死呢,你还有脸喘气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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