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华被她看得怪毛的,自己卸了头面饰,又把喜服脱下来jiao给周婆子,小心问道,&1dquo;姑娘在想什么?”
毋望回过神,喃喃道,&1dquo;你说世上的爷们是不是见一个爱一个的多?”
六儿暗想姑娘定是在担心臻大爷了,也是的,那个人那样的烟云之姿,凭谁见了都是爱的,这一分开好几年,岂知中间没有什么变故么,要是有女人上赶着要嫁他,或不计较名分的要跟他,他还能把姑娘放在心上么?不由也跟着愁起来。
玉华没想到她会这么问,一时面上羞愧难当,涩涩道,&1dquo;姑娘里定是瞧不起我的,嫁个庄稼汉也比在这深宅里做姨娘qiang,可我也是没法子,等姑娘日后遇着了真心喜欢的人就知道了,人生在世,没有人是不为自己的,敞亮话谁不会说?事儿落到自己身上就不一样了,就是被别人戳着脑门子骂也醒不过神儿来,我真是身不由己,姑娘别怪我。”
毋望想,何尝不是这样的理也不用等日后,如今她就已经深知个中滋味了见玉华要哭似的,便知她误会了,忙拉她坐下道,&1dquo;我哪里是说你,你想岔了我只是觉得世上女子多痴qíng,男子皆薄幸,你道是不是?内宅里妻妾闹得不可开jiao,那爷们儿说不定又在别处寻欢作乐了,这样想来家里的岂不成了笑话么。”又牵了玉华的手道,&1dquo;好姐姐,你过了门去就好好的罢,也别和大嫂子争什么了,各自养好孩子就是了,家宅太平才好。”
玉华道,&1dquo;姑娘的话我记在心上,只要大奶奶不找茬,我定会敬她三分,可她若是打我主意,我也绝不坐以待毙。”
毋望见她已作好了斗争的准备,也没什么可说的了,自古妻妾之争不可避免,凭她几句开解起不了什么作用,往后怎么样全看她自己的造化罢了。
第六十五章红尘何所期
那日兰姨娘的一通大闹未得着半点好处,谢老太太素日里最讨厌小妾犯上作乱,又牵扯到了慎行和毋望,火气更大了不少,张口就叫丫头请族里的老人来,要拟休书撵她回娘家,兰姨娘呼天抢地喊着二老爷的名字要撞墙寻死,众人看她那惨样也觉可怜,再加上她寡妇失业的,又没个一儿半女,回了娘家不受待见,早晚也是个死,犹豫不决之际还是老太爷一掌定乾坤,随便指了个庄子,正式把兰姨娘配出去了。
二太太吴氏可谓大仇得报,只可惜如今才扳倒她,一时间感慨良多,边痛快淋漓,边怨她那死鬼男人早年把她护得那么好,想动她一分一毫都不成,可见爷们儿都疼小老婆的,只有死了才顾念不上,这胜利的果实来得晚了些,品尝了两日,细咂了滋味,现在没什么感觉了,不过尔尔,男人都不在了,就是一个把另一个斗垮了也没有了意义,轰轰烈烈一番后,兰姨娘这个人像蒸掉的水,从此便消失在所有人记忆里了。
玉华出门的日子也定下了,农历的十月十八,约摸还有十三四日,这阵子好好的把东西准备齐,时间还是较宽裕的。这期间毋望过了生日,多多少少又得了些红包饰,逐样挑拣了,把贵重的收起来,剩下的荷包耳坠都赏了婆子丫头们,院子里的人自己又吃了回席,整日都很热闹欢喜。毋望给玉华收拾了个镜盒,里头簪环妆奁厚厚的备了一份,翠屏她们便笑她,嫁丫头就cao这样的心,日后嫁闺女不知怎么样呢
渐渐天又冷了些,院子里的爬藤蔷薇花都落光了,叶子焦焦的,huang绿jiao织成一片,毋望现在的除了祖父母那里晨昏定省,基本已不出银钩别苑了,小佛堂里给父母上香磕头过后,就叫丫头端了八脚凳来,坐在廊子里晒会儿太阳,再进屋做些女红,一来二去竟过起了老年人一样的生活,自然也是舒服惬意得没话说了。
谢府里该生的照旧每日生,像三房的内宅不和,二房急着给慎行张罗媳妇,大房里银子失窃,等等一系列琐事,毋望小院儿门一关,统统挡在了外头。人避嫌,是非少,毋望如今深谙此道,连慎笃给秀绮下聘都没去看。说起了慎笃,毋望人虽不出门,消息还是很灵通的,慎笃的毛病竟给两个通房改过来了,如今不好男色,好女色了。原来这小子糊涂,和那小倌好了那么久,钱花了大把,两人耳鬓厮磨,却从未做过那种事三老爷得知了,一面庆幸一面又摇头说自己得了个傻儿子,至于他好女色的问题嘛&he11ip;&he11ip;好女色有好处,能开枝散叶呀,所以不算什么缺点,是绝对可以接受的。
一日,院子里的八九个人聚在一起闲聊时,老太太那里的小丫头捧了几双绣花鞋来,笑着对毋望道,&1dquo;我上回说给姑娘做鞋的,只因家里老子娘派到杭州看房子,在那儿病了一场,我去伺候,耽搁了一个多月,前儿才回来的。姑娘试试看合不合脚罢,我在那里胡乱做的,姑娘别嫌弃才好。”
毋望接过来看,绣功又好,针脚也密实,又看那丫头年纪不过十二三岁,模样生得也周正,便道,&1dquo;难为你想着我了。”对六儿道,&1dquo;去拿些钱来赏她。”
六儿才要走,那丫头上前拦住了她道,&1dquo;不必了,我又不是冲着钱来的,是真心的喜欢姑娘,今早回了老太太,求老太太让我来伺候姑娘,姑娘留下我罢。”
毋望原不知自己人缘有这么好,竟有人自愿到她身边来,顿时愣了愣神,奇道,&1dquo;你怎么想来伺候我呢?咱们从前连话儿都没说过呀。”
那丫头低头沉默了一会儿才鼓起勇气道,&1dquo;我因头里得罪了老太太的陪房李奶奶,在老太太那儿呆不下去了,想着姑娘将来是要往外聘的,我跟着姑娘也能出园子,我是家生的奴才,若不能伺候姑娘,这辈子就只好在谢家了。我听说姑娘对奴才极好,就动了心思,求姑娘留下我罢。”
毋望笑道,&1dquo;真是个心气儿高的”
大家也都笑,蜜大娘道,&1dquo;你来投奔我们姑娘算来对了,到了这个院里可不就是享福来的么”
六儿上下打量了她道,&1dquo;你怎么不去大姑娘和二姑娘那儿?”
那丫头咬了咬唇,琢磨后才道,&1dquo;大姑娘xing子太软,二姑娘又还小,还是姑娘这儿好。”
毋望道,&1dquo;你叫什么?”
丫头屈了屈腿道,&1dquo;姑娘就叫我夏儿罢,我是大六月里生的,也没什么正经名字,爹妈随便取的。”
毋望将手上的绣绷放下,点头道,&1dquo;既然老太太答应了你就留下罢。”
夏儿忙不迭磕头谢恩,说了一大通誓死效忠的话后光荣入职了,毋望的小院里又添了人口,还好再过几日玉华就搬走了,否则住宿都成问题了,六儿背着人对毋望抱怨,大抵就是院里人员饱和,姑娘一个人用不着这么多人伺候,夏儿就是来混饭吃的之类,毋望听得耳朵出了茧子,心想人家捧着礼来求她收留,收了鞋再把人赶出去不太好罢况且夏儿做鞋的手艺真的很好,穿着又舒服样子又秀气,把她留下给大家做鞋也很合算,无非是多一双筷子,吃饭的时候坐得挤点,这也不是什么大矛盾啊,所以后来再听见六儿絮叨,毋望就指着脚说&1dquo;往后鞋由你做”,六儿一听彻底闭了嘴,夏儿做鞋匠的地位坐实了,人家凭手艺吃饭,再也没有人表反动言论了。
转眼到了十月十八,玉华一大早就进了银钩别苑的南厢房,大太太那里打了喜娘和三个丫头来服玉华梳妆,毋望不放心,也带人过去帮忙,等一切收拾好,玉华娘家哥哥把人抱上了轿子,天擦黑便抬出园子,在街上打了个来回,从西边角门复抬进聚丰园,没有鼓乐,没有宾客,廊上拉了几块红绸,花厅里设了两桌席,只供家里人吃喝,郎官甚至连红花都没有戴一朵,只穿了件蓝色的织锦缎面便服,要不是脸上挂着傻笑,不知道的人肯定当他是府里的管家。
毋望暗叹,何等的冷清啊,普通人家作寿都比这个场面大,这妾真不是人做的
玉华跨了火盆便给所有在座的长辈敬茶,再给大奶奶见礼,大奶奶因大太太老太太俱在,倒也没有为难她,大家平静的吃了顿饭,该dong房的dong房,该回去的回去,不久各自都散了。
六儿追着问可曾见着行二爷,毋望淡淡暼她一眼,道,&1dquo;没有,大爷讨妾和他什么相gan,自然不会回来的。”心想这回是逃过了,再过一个月慎笃大婚他总要回来的,届时照面多尴尬,不行到时只好装病,这样就见不着了打定了主意霎时神清气慡,便和六儿裹着被子聊天,&1dquo;你说叔叔婶子这会子怎么样了?梨雪斋的生意也不知好不好&he11ip;&he11ip;”
六儿咬着手指道,&1dquo;生意不好也不要紧,自己的店面,又不用出房钱,若过不下去了还能把铺子租出去,一年得十几两银子,老爷做账房还有收入,定是饿不着的。”又眯着眼睛靠在毋望肩头呓语般喃喃道,&1dquo;臻大爷一个爷们儿家怎么有那样细腻的心思呢不给银子,却留了房契给你,我知道他有什么顾虑,银子有用完的时候,铺子是个会下蛋的jī,也是给你个安身立命的地方,只是他定没想到,你心眼实,转脚就把房契给了太太了。”
毋望敲敲她的头道,&1dquo;你也开窍了,真是不容易。”
六儿仰倒嚎道,&1dquo;真想裴公子啊姑娘呢?想是不想?”
毋望明知她在逗自己,还是忍不住脸红,啐道,&1dquo;你这促狭鬼,和我打起儿来了”
六儿支起身子道,&1dquo;都快半年了,姑娘当真不想?”
毋望作势拉着脸摇头,其实并没有半年,两个月前他来过,没叫你知道罢了。
六儿噘嘴道,&1dquo;我才不信,你诓我的吧?大姑娘比你还小两个月都已经许了人家,这裴公子又不下聘,让你白白等三年,真弄不明白他是怎么想的。”
毋望皱眉躺下,闭了眼睛道,&1dquo;睡罢,乏得很。”
六儿知道她不高兴了,忙吐吐舌头爬起来chuī灭了灯,将厚厚的帷幔一层层放下,退到外间值夜的netg上去了。
第二日早起,漱了口洗了脸坐在梳妆台前等玉华来给她梳头,左等右等不见人,这才突然想起来玉华已经出嫁了,不由失笑,自己拿了梳子起来,丹霞打了门帘进来,接了她手里的梳子道,&1dquo;姑娘怎么不叫我?往后梳头的事儿就jiao给我罢,我跟抿头妈妈学过,会三十八种式呢,回头一样样的给姑娘试,可好?”
毋望正要点头,院子里丫头通报道,&1dquo;二爷来了”
房里几人面面相觑,毋望失神片刻,也有些摸不着头脑,昨儿慎言办事没回来,今儿这一大早是怎么了?
第六十六章路同知
丫头打了门帘引他进屋,她正坐着梳头,阳光透过窗屉子照进来,密密的落了她一身。她侧着脸,颊上泛着微微的红,满头的青丝直垂到地上去,慎行原本就局促,见她晨起的慵懒样子,心头猛被撞了一下,又很不厚道的想起那日满世界的清香,白皙的脸瞬间就变成了关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