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心里雀跃,回身到镜前抿头。打开妆奁盒子挑头面,手指拨来拨去,把一盒饰倒腾得哗啦作响。终于在底层小抽屉里找到了端午那天买的银笄,往嘴里一叼,三下两下就挽了个髻。
前后左右照了照,不甚华美,有点像道观里添灯油的道童。她自嘲的笑笑,就这样吧,她打扮自己的手段就只有这些,要紧的是用上了那笄,她心满意足。
披上半臂去拉卧房的门,门框在轨道里划过,那响声在楼里尤其明显。探身出去看,厅堂里的婢女们开始走动了,隔壁秀的房门也dong开着,窗户里的光亮照着墙上木雕画,深刻的地方浮起黑厚的yīn影。
她顾不得其他,把汗巾紧紧压在胸前,趿上重花履便跑出去。
闷头的跑,听见赶出来的rǔ娘在身后高呼&1dquo;嗳嗳,你往哪里去”。她也不回答,飞快奔出大门,边跑边快乐着,好像一下子挣脱了禁锢,她gan成了生平最嚣张的事。
水廊那头的人看见她,停在平台上直的站着。她跑到弥济桥头上,在水榭前裹足犹豫。他讨厌不请自来,他不话,她不敢自说自话的再往前半步。
她挥了挥手,&1dquo;舅舅,我过去好不好?”
他似乎考虑了一下,最后还是点头。
她提起襕裙奔向他,他负手而立,见她一点点近了,唇角便不可抑制的上扬。
&1dquo;怎么这样早?”他迈前迎她,&1dquo;慢些,仔细摔着!”
她纵得急,一下收势不住直扑进他怀里。他微一顿,扶住了她,复退后两步,笑道,&1dquo;毛毛躁躁的,你奶妈子看见又要说你。”
&1dquo;叫她去说,我只当没听见。”她笑吟吟仰头看他,&1dquo;我有东西要给你。”
她的脸沐浴在晨光里,太阳在她两颊覆上一层油润的膜,看上去像飞了金的菩萨。他低头凝视她,&1dquo;是什么?”
她取出汗巾递过去,稚气一笑,&1dquo;我答应赔个的给你,你瞧瞧,可还钟意?”
那面汗巾上还带着她的体温,他用力握了握方展开来看,啧啧调侃道,&1dquo;好手艺,果然带孩子还是有用的,如今知道孝敬舅舅了。”
她嗔道,&1dquo;人家绣了一夜,可不是为了听你倚老卖老。”
果然她眼下有淡淡的青影,他无奈道,&1dquo;谁要你赔来着?我箱子里还有好多,又不急着用。”心底里却暗自高兴,上回蓝笙得她一根繁缨,这回他算是找补回来了。
她说,&1dquo;那不同,这是我做的呀!”
他嗯了声,托着细看看,在边角上找见一排小字——蕙风布暖。他的拇指在后面两个字上掠过,背转身去便别在了亵衣胸襟下。
她的温暖散了,绸缎印着皮rou凉嘶嘶的。他突然有些懵,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贴身珍藏。想重挂,计较了下还是作罢了。就这样吧,不过是条汗巾!
布暖很兴奋,有种孩子似的成就感。她急切的问,&1dquo;你喜不喜欢?喜不喜欢?”
他抿嘴笑,&1dquo;我自然很喜欢。”
她拿脚尖挫地,反倒沉静下来。隔了一会儿问,&1dquo;你今日要上军中去么?”
他北望碧洗台,嗓音略有些沉闷,&1dquo;过会子要陪知闲回叶府,上次端午怠慢了,总要补偿回去,宗族里的人都等着看呢!”
她不说话,眼里黯淡下去。他是个习惯深思熟虑的人,即便勉qiang,也能办得圆滑练达。知闲是他即将过门的妻,他要顾全她,合qíng合理的。
&1dquo;我听说知闲姐姐要在娘家小住,什么时候动身?我回头去送你们。”她笑了笑,&1dquo;这一走有半个月瞧不见呢!”
半个月,对他来说已经是意外的收获了。他把桅杆上升降灯笼的绳子绑缚好,扑了扑手道,&1dquo;去给外祖母请过安就走,赶着没热起来,路上要好受些。”又道,&1dquo;你别送了,一夜没睡,回去歇着吧!”
她摇了摇头,笑道,&1dquo;等送了你们再睡不迟。真奇怪,你说和她一道回叶家,听着怎么像是三朝回门似的!”她掩口打了个哈欠,恹恹道,&1dquo;我先回去收拾收拾,过会子往外祖母那里等着你们。”
他应了,看着她转身朝岸上去,走了十来步又问,&1dquo;你几时回来?”
&1dquo;叶府离长安不算远,一天打个来回足够了。”他说,&1dquo;如果赶得及,今夜就会回来。”
今夜就回来,就和在衙门办差是一样的。她慢慢往回走,心道本来就该这样,没有成亲,怎么好住在人家府上!不过他们是表亲,就算没有结亲,过夜大概也无妨。
她扁了扁嘴,他说&1dquo;如果赶得及”,那究竟是赶得及还是赶不及?她咬着嘴唇快步走,真讨厌模棱两可!她甚至觉得知闲可以自己回去,为什么一定要舅舅送!女人娇气过了头,她是很瞧不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