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并没有什么不妥,容与却听出了另一种心境。他才现自己离府只有两个时辰,可却恍然隔了两天之久。就像家里藏了无价之宝,唯恐遭人窥伺,在外也坐卧不宁。
他眉心轻蹙,疑心自己是否开始恋家了?真要是这样,那可不是什么好事!
&1dquo;禀告母亲一声,说我回来了。先换了衣裳,傍晚再去给她问安。”他边走边说,入了园子正遇上婢女领着裁fèng过来,三四个人捧了好几匹丝绸,大红大绿,晃得人眼花。
众人行礼如仪,他看一眼,料着又是知闲选的缎子。再不愿多瞧,摆摆手把人打了。
他从不喜欢鲜辣的颜色,偏偏知闲是钟爱的。他想如果他委婉的表示一下,她也许会顺着他的喜好转而穿得浅淡些,可他却连这个都懒得说。
不在乎,所以可以宽容到近乎放纵。
烟波楼背yīn处出了卷棚,因着是在湖畔,常有凉风chuī过。布暖有个习惯,用了午饭爱在卷棚下坐会子。他暗自揣测她可还在,脚下便加紧了些。绕过垂丝海棠林,远远看见墙根下摆了张单坐胡榻,榻上人蜷缩着腿,斜斜歪在竹篾隐囊上。卷棚外有一树繁花,阳光从枝枝叶叶间穿透过去,跌落到地面上,另破碎成了一面摇曳的湖。
如同神魂被吸附了一样,他不由自主走近些。布暖不曾察觉,只一手拿着书,大约是看到悲苦处了,眼角隐约有泪。
她的襕裙是淡淡的蓝色,粼粼闪着水纹,每隔两尺飘来几朵镶着绯边的白茶花。这样安静略带忧伤的美,有着令人心折的力量。
他的视线又落在她眉心梭形的红痕上,眯眼细看了看,绝不是花钿,是揪痧留下的印记。
他心上一顿,转过花树迈上台阶。她这才觉,脸色微变,一下把书藏到身后去,站起来期期艾艾的叫了声舅舅。
这倒引起了他的注意,冷声道,&1dquo;什么书,用得着这样鬼鬼祟祟?”
她的头摇得像泼1ang鼓,一迭声道,&1dquo;没什么,没什么&he11ip;&he11ip;不过是《韩擒虎话本》,我闲来无事打时间的。”
容与吊着一边嘴角,皮笑rou不笑道,&1dquo;既然如此,更不应当藏了。那本书我寻了好久,一直是求之不得,现下你这里有,省了我的事了。”伸手道,&1dquo;拿来我瞧!”
布暖磨磨蹭蹭见不好推脱,胸口擂鼓样的轰声大作,只得硬着头皮把书呈上去。
容与接过来喃喃的念,&1dquo;孔雀东南飞,五里一徘徊&he11ip;&he11ip;”他抬眼看她,莫名有些尴尬。终于意识到孩子大了,开始向往爱qíng了么?
布暖心虚不已,只怕自己看这类闲书,要惹得舅舅不快。嗫嚅着,&1dquo;日日读《诗经》、读《论语》,总会厌烦的,我又不要做女夫子&he11ip;&he11ip;”
容与面上无波,问,&1dquo;这书哪里得来的?”
她蚊呐一般,&1dquo;是我让布谷到书摊上给我买的,你要怪就怪我,别责罚布谷。”
他瞥她一眼,她低着头,眉心细细一道紫红,他便有种有火不出来的无力感。
第四十章欹枕
&1dquo;痧了么?”他问,自己背着胳膊解明光甲上的束带。
布暖自上前接手,铠甲前后挡是分开的,用红绸带十字jiao叉着络起来。她抚上那冷硬的镜面,心里一味的既紧张又甜蜜。靠得近了,闻得见舅舅身上温通的独活香。
独活——这样自私又寂寞的名字!
来长安有一段时日了,却怎么都看不清舅舅。或者他的人和他用的熏香一样,没有yù望,遗世独立。又或者是yù望淹没了一切,反倒不清晰起来。
她垂眼嗯了声,&1dquo;早上起来头疼犯恶心,rǔ娘给我肩上拔了两把,不济事,还是要叫他泛出来才好。”
他问,&1dquo;可刮了?”微低下头看她,她的脸就在他胸前,贴近了看依旧是完美无缺的。那点揪痧浮在雪白的额上,倒显出些俏皮来。
她嘟囔了一下,&1dquo;我怕疼呢!rǔ娘要刮,我怕得厉害,最后就作罢了。”
&1dquo;那这会子呢?”他说,&1dquo;别回头闷得久了,临了吃大苦头不上算。你乖一些,忍着不是办法。”
他说完,堪堪被自己语气里的温柔吓了一跳。心上弼弼跳起来,脑子里刹时稀乱一团,慌忙别过脸去,竟觉得肺叶里堵了团棉花,几乎要把他憋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