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军门素来听说沈容与有礼有度,但他一个五品小官被二品大员称&1dquo;公”,实在是惶恐得很,忙摆手道,&1dquo;上将军客气,贺某愧不敢当。一切由上将军做主,标下莫不从命。”
容与温和一笑,&1dquo;贺公不是我北衙禁军,万万不要以标下自称。今日之事商议定了,挑个日子沈某作东,请贺公和左右两位将军小酌,届时请赏个脸才好。”
贺军门黑红的脸膛盈满了笑,拱手道,&1dquo;上将军果然是难得的儒人雅士,以往同上将军甚少来往,到今日才得见,真真相见恨晚。如蒙上将军不弃,贺某愿jiao您这个朋友。可惜贺某尚有军务在身,不能在此久留,等来日宴请上将军,咱们一定喝个痛快!”
容与起身相送,等那千牛备身出了门牙才转身坐回案前,自己研了墨提毫来蘸。汀洲忙把盒子里的书信搬到桌面上,一面道,&1dquo;那是个五品,还值当公子这么客气的。”
容与取了勾刀裁信,只道,&1dquo;没见识的,内廷护卫离圣上近,官职不高,有时候却比一品大员还有用。”言罢叹息,&1dquo;这世道,花团锦簇下掩藏的是什么?手足相煎,骨rou相残,谁能保得一生富贵?彼一时若临万丈深渊,能救你一命的,或许就是这等不起眼的小人物。”
汀洲诺诺称是,心里惦记着给布暖送东西的事,隔着衣裳摸胸前的小包袱,躬身回禀道,&1dquo;小的和公子告个假,要往蓝将军衙门去一趟。”
容与盯着手上军报,随口道,&1dquo;蓝笙有公务出了长安,你gan什么去?”语毕想起了什么,抬头问,&1dquo;是府里的事?”
汀洲叉手回道,&1dquo;是大小姐让小人给蓝将军送端午节的玩意儿呢!小人不知道是什么,但掂着形状分量,估摸是长命缕之类的物什。”
他搁下1ang毫伸出手,&1dquo;jiao给我就是了。”
汀洲愣了愣,见主子面皮绷得死紧,不由有些怵。虽说六公子从不计较这些jī毛蒜皮的事,可到了如今看,像是不太高兴,恐怕这事要有变数了。忙不迭把衫子里的手绢掏出来双手呈上去,退到一边连连觑容与脸上神色。
他托着那方折叠好的帕子有些气愤,这丫头胆子太大,才认识了多久,就敢随意送东西?莫非她也相上了蓝笙么?话说回来,蓝笙的确是个讨人喜欢的人,布暖属意于他,似乎顺理成章。
现今的闺女子都勇于大胆表示好感,蓝笙也好,自己也好,收到的荷包香囊不在少数。女孩家给男人送亲手做的戏耍物件不算什么,何况目下临近节气,更没有置喙的理由。
可是他那样生气!
他随手把东西放在案头,对汀洲道,&1dquo;你去传彭司戈来,我有话吩咐。”
汀洲垂手领命出去传话,容与办理军务时不许有侍从在场,他是个小厮,伺候洗脸换衣裳尚可,轮着正事时是不上台面的,所以司戈进门槛,他就得远远退出去。
彭司戈拱手作揖,&1dquo;请上将军令。”
容与翻着左手边的卷轴,拧眉道,&1dquo;安西四镇的兵马有步骑之分,连步兵日常都用马,骑兵轮换冲锋一匹马绝不够使。今年进贡的马里挑出三六九等来,三河马、哈萨克马分派给步兵,焉耆马和威尔勒马分到骑兵营里。司马大将军早前就有过将令,别一时疏忽忘了,到时候问起来没法jiao代。”
彭司戈身上的明光甲伴着他的动作哗啦作响,气若长虹的应了个&1dquo;得令”,jiao拱的双手抵在额前,本以为上将军顺带着还有别的jiao代,可等了半天上座没有动静,便从十指下方偷着朝上看——
上峰眼神yīn鸷,脸色不佳。他在沈大将军手底下做司戈已有三年多,辗转从南衙十二卫转调到北衙禁军,这样久的时日里未见过上将军有任何不得体的表qíng。眼下qíng势看来,莫非是哪里出了岔子?还是先头来的千牛备身狂妄,触怒了上将军?他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心下疑惑又不好出口问,只得垂手在堂下肃立。
容与的视线莽莽落在戟架上,刀锋最锐利的那处顶着正午的阳光,在蔚蓝的天幕下璨然耀眼。他微拢起眉,手指茫然在金guī钮的将印上抚弄,出了一会儿神,才现手下司戈还在原地待命,想想没有什么要指派,便回了回手打他下去。
他盯着信匣上的手绢包儿看了一阵,心里翻来覆去的考虑是不是该看看是个什么东西。
看还是不看?他陷进了这可笑的怪圈里,右手的五指放了又捏,捏了又放。洁白的手帕边角绣着一株兰糙,长而翠绿的叶子衬托着嫩huang的蕊,俯仰自如,姿态端秀。他犹豫着去拿,指尖触到冰凉的缎面时突然改了主意,顺手抬起信匣的盖子把东西关进了盒子里,眼不见为净,这样便没有什么可纠结的了。
他起身到门牙前,看见汀洲远远站着,正和底下一个陪戎副尉闲聊。那两个人一见他都怔了下,忙行个礼各自散开,汀洲小跑着迎上来,躬身谄笑道,&1dquo;公子爷有什么示下,小人这就承办。”
什么示下&he11ip;&he11ip;他对着衙门院墙边的柏树深出一口气,顿了顿道,&1dquo;蓝笙出城,不夷大约是在营里的。你过去,让他传话给蓝笙,回了长安来衙里找我。即刻来,别耽搁。”
放着待命的校尉中侯不用,指派他上左威卫府跑腿,看来不是公事,定然是为布暖小姐赠给蓝将军的节礼。汀洲麻溜应个是,快步出门寻马去了。
容与沉淀下心思,回身折返入中军,招了阵前左右将军议事。翻翻四城送来的文书,旁的大事倒没有,只道,&1dquo;眼下gan戈平息,养兵千日,粮糙军饷是头一桩。西北上年秋收的谷米进了长安,榆林大仓里囤积的陈谷子打人翻晒出来,军粮先不用米。我上回和司马大将军巡视粮仓,榆林气候不至于叫粮食霉,可砍开了麻袋,一把掏下去,谷子都风化了,满手抓的都是稻壳。这么下去了不得,万一朝廷有急需,届时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