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暖哦了声,她在洛阳时听父亲说起过,大唐开国以来公主们受宠,大多是娇奢yín逸无所不用其极的。驸马在公主面前大气不敢出,纷纷感叹这行当是个身心俱受摧残的倒霉差事,因此五品官员以上,但凡自己或是儿子长得齐头整脸的,莫不早早订下婚约以防不测,这也算是盛唐一大奇景了。
&1dquo;二圣会把公主嫁到蛮荒之地去?”吐蕃也好,回鹘也好,千里开外,离长安长路漫漫。武后只有一个女儿,舍得远嫁塞外吗?
婉姑娘掩着嘴哂笑,&1dquo;你没见大明宫里修了太平观么?公主出家了,修行却还在宫中,当真是把那些王子使节当傻子呢!”
布暖深深一叹,事qíng无法转圜时,这是当父母的唯一能替女儿做的了!她垂下头颇觉落寞,便是天家也有迫不得已的时候,母亲要费多大的气力,才能替她把这件事办得完满?
恹恹倚着廊柱神思游移,了会儿呆抬起眼,隔着天桥望过去,另一端是舅舅宴客的雅间。门上竹帘低垂,男人们吃酒猜拳的声音遥遥传来,里头笑得最开怀的就数蓝笙,他的嗓音独特,很好分辨。她想他真是个容易快乐的人,除了和知闲斗嘴,余下时候仿佛都是无忧无虑的。
天气很好,楼下院子里囤水的大缸被日头一照,濯濯反she出耀眼的光。布暖眯起眼笑,蓝笙明明随和,偏对知闲没好气。两个放达人,碰面却像冤家对头,这世上果真是有缘分这一说的。有缘的人离得再远也会相遇,无缘的即使天天见面,也免不了相看两相厌的下场。
暖风如织,在日影下坐久了迷迷蒙蒙有些犯困。这听涧雅序果真是酒池rou林中难得的好去处,食客再多都扰不了这里清静。舅舅在长安大约很有些脸面,从二品,手里握着兵权,恐怕就是当朝一品也要礼让三分的。
什么都好,就是太过严苛些。她支着下巴恍惚想,虽然他也轻声细语,可说不清原因,她就是怕他。这种感觉倒是前所未有的,其实她和夏家九郎定亲前也爱横着走,现如今英雄走了窄道,气焰不那么嚣张了,就一下子低到尘埃里去了。
&1dquo;小姐你瞧,上将军送客了。”婉在边上站了有阵子,那头终于是忙完了,她也到了施展拳脚的时候,语气里掩不住的兴奋。
布暖起身看,容与在高台上同两位节度使拱手话别,酒旗猎猎招展,日光下一身紫缎泛起浓重的晕,愈衬得那面目如珠如玉。
婉姑娘说,&1dquo;奴昨日才到长安,城里达官贵人大多不认识。”指着蓝笙问,&1dquo;那位戴着折上巾的公子是谁?”
竹枝襕袍半月履,再加上落拓文人放1ang不羁的模样,蓝笙那样夺目,放到哪里都灼灼耀眼。
布暖道,”我也是昨日才到长安的,不过那人我恰巧认得,他叫蓝笙,是位云麾将军。”
婉姑娘怔忡道,&1dquo;真是奇了,奴走南闯北,将军都尉见过不少,却没见过长得这样俊俏的武将。长安真是稀罕,果然人杰地灵,大唐军士的好相貌都长到那两位身上去了。”
布暖应承的笑,&1dquo;是这话呢!”
容与和蓝笙转身朝这里来,一个是不可攀摘的内敛,另一个多了些懒散随意。边走边聊,不知说了什么,两人的目光落在布暖身上,平和而浅淡的笑。
渐至布暖面前,蓝笙紧走了两步,见婉姑娘在一边,大约怕容与忌讳他找来这样的人坏体统,连忙说,&1dquo;今天是给暖儿洗尘,我才进陶然酒肆就听说幽州来了个伶人班子,netg通,特地请了来助兴的。”
容与不置可否,提了袍子进听涧雅序。蓝笙低头问布暖,&1dquo;你们才刚聊什么?叫你久等了,好不容易才把那两个酒痨打了,我瞧你一直在廊子上站着,怕你不耐烦要走呢!”
布暖见他颊上泛红,料着他八成是喝了不少,只道,&1dquo;没有,出来顺顺气的。你进去歇会儿吧,要叫人沏酽茶来么?”
蓝笙受用得不成,心里暗喜着,真没看错人!她的修养好,这是一眼就能瞧出来的。她下意识的和人保持距离,即便如此,还是比那些富贵端庄的名门小姐要细腻柔软得多。
&1dquo;不必,这点酒算不得什么。”一手虚悬在她背后引她进雅间,回身对婉道,&1dquo;你最拿手什么说来听听,叫咱们小姐点个曲儿。”
布暖坐在容与下笑道,&1dquo;我只管听,不会点。婉姑娘随意吧!”
婉欠身糯软道是,飞眼瞥对酌的两个男人,嘴角绽出一朵妖艳的花。袅娜跪坐在琴架前,玉指铮然一勾,婉转悠扬的低唱:
今夕何夕兮?搴舟中流。今日何日兮?得与公子同舟!
蒙羞被好兮,不訾诟耻。心几顽而不绝兮,得知公子。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说君兮君不知!
布暖垂眼感叹,这女子好大胆,莫非是在示爱吗?再打量蓝笙和容与,那两个人充耳不闻,拿筷子蘸酒在桌上排兵布阵,婉的热qíng就好比一杯水泼进了沙地里,顿时消弥于无形。
一曲歌罢,两人才慢慢拍起了手,布暖瞧他们懒洋洋的样子,真替婉姑娘觉得可惜。
婉不由悻悻的,布暖忙道,&1dquo;先头说起变文,我也会唱的。”
座上两人转脸看她,她笑着说,&1dquo;我跟母亲在梨园看过一回《木莲变文》,记得个大概。演不了柳清提,演个鬼差难不倒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