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dquo;清谈”完了,该散的就散了吧。众臣执礼告退,扶微起身看丞相,鼓了半天劲儿,终于喊出一声:&1dquo;请相父留步。”
丞相脚下搓了两步,不大乐意,但还是留下了。公卿们下台阶渐渐走远,丞相的脖子好像落枕了似的,扭出了个骄傲的弧度。扶微耐下xing子叹了口气,&1dquo;刚才多谢相父了。”
丞相的嗓音单寒,&1dquo;不敢,臣确实认同陛下。”
如果他能认同加封上官照,那才是奇了。她小心翼翼问:&1dquo;相父听说长主携女进宫的消息了吧?”
他道是,&1dquo;前两日便听说了。”
&1dquo;那相父是何打算?”
她想好好跟他说话,他总不把头转过来,她看不见他的表qíng,便无从分辨他内心真实的想法。扶微感到困扰,只好转了半圈,屈尊到他面前。谁知他打定主意不看她,她到他左边,他就把脸别向右边,让她结结实实碰了一鼻子灰。
他不去看她,并不表示他不在盘算,&1dquo;长主yù将翁主送入禁中,陛下这时候急于为上官照加爵,是为了让他迎娶翁主,臣猜得对不对?其实于臣来说,一个侯爵算不上什么,相较而言,长主的出现极为棘手,如果让她和翁主长留在禁中,将来少不得多生事端。陛下的想法很好,上官照既然是你信赖的人,必然能在盖侯与朝廷之间架起桥梁。况且为了翁主的终身幸福,嫁给上官照,比嫁给陛下要圆满,陛下想得长远,也算功德一件。”
当然促使他最后欣然相助的,还是上官照即将迎娶翁主一事。翁主今年只有十二岁,可见上官侍中婚后的生活不会滋润到哪里去,光是这点,便足以令丞相心满意足了。
一得意,就上脸,丞相在朝堂以外,算是个比较纵xing的人。扶微立于侧面打量他,见他脸颊上线条逐渐上扬,就知道他心里很欢喜。有什么好欢喜的呢,是因为保住了国丈的地位吗?不过刚才听了他那通皇后遇袭的言论,实在令她惊叹于政客的多变,胡话张嘴就来也是种本事,看来她还需多多向他学习。
她相当服气,&1dquo;相父说的正是我心中所想,半分也不差。不管怎么样,我还是要多谢相父,事先没来得及与你通气,好在相父知我,及时解了我的燃眉之急。”她又顺着转了半圈,&1dquo;我这两日再三反省,那天对相父不恭,是我错了&he11ip;&he11ip;”
他的脸果然别向了另一边,&1dquo;上不必自责,臣并未将此事放在心上。”
&1dquo;话虽如此,我心里毕竟甚觉不安&he11ip;&he11ip;”她团团跟着他脸的朝向转圈,转到最后头都晕了,不得不停下,有些愠怒地抗议,&1dquo;相父如何不看我?君不知晤对君王需执礼吗?如此藐藐状,可是要朕动手?”
她又要动手,这是形成习惯了?丞相听后有些生气,哼笑一声道:&1dquo;原来陛下也知道守礼,臣是帝师,又兼皇叔,陛下还不是想打就打,想骂就骂?”
扶微被他这么一说,气焰顿时就灭了,不过面对这样的指责,她觉得还是有必要反驳一下的。
&1dquo;什么想打就打,想骂就骂&he11ip;&he11ip;相父实在是误会我了。那天的事不过出于qíng急,并非我所愿。而且我觉得相父玄端的面料不太好,怎么那么脆弱,被我一撕,就&he11ip;&he11ip;”她做了个撕扯的动作,视线随即投向他胸口。
丞相下意识地将两手护在了玉带上,避开她的直视,微微侧过身道:&1dquo;不是臣的衣裳面料不好,是陛下天生神力。如今事qíng过去了,就不必再提了,臣问陛下,打算何时为侍中与翁主指婚?”
她说略待一待,&1dquo;侍中加爵的事刚刚商定,还没来得及下诏。等一切都安排妥当了,想必太后那里同长主也说得差不多了,届时再指婚,才不至于生嫌隙。”
丞相看她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不免生出了兔死狐悲的感怀。
她同上官照不是最要好的朋友吗,结果到了紧要关头,好友的婚姻,也可以成为她用来左右朝纲的手段。她实在不是个心慈手软的人,没有想过上官照将来会不会幸福。一个十二岁的孩子,什么都不懂,怎么能够做夫人?她qiang迫挚友把婚姻变成了政治,她的狠是杀人不见血的。好在上天还算公平,她只是个女人。否则将来必没有人控制得了她,她会成为大殷历史上最集权的一代霸主。
&1dquo;陛下有没有想过,这场婚姻双方是否qíng愿?”
她回过身来,燕弁两侧的组缨斜斜切过脸颊,朱红的绦子,把那眉眼称得有些凉薄,&1dquo;相父以为,我还有别的选择吗?一场婚姻只要人畜无伤,那便是最大的幸运。况且我不觉得侍中会有不满,翁主是个很可爱的姑娘,虽然现在年纪还小,但再过两三年,便会是个合格的夫人。”
丞相不再说话,只是眯起双眼静静望向她。所以婚姻和感qíng都是可以为政治服务的,于上官照是这样,放到她自己身上,亦是这样。
她大约察觉到他异样的目光了,好像有点心虚,&1dquo;相父怎么这样看我?我说错什么了吗?”
丞相缓缓摇头,&1dquo;陛下没错,为君者权衡利弊,不可因妇人之仁而误国。”
他虽然这样说,但神色似乎又不尽然认同,扶微想了想,矜持一笑道:&1dquo;相父觉得我无qíng是么?其实我不是无qíng,是在自保罢了。毕竟我曾对人掏心挖肺,人家没有领我的qíng。既然感qíng上得不到保障,便只好让自己变得qiang大。我也想有一人,供我避世偷闲,供我安身立命,可是遇不上&he11ip;&he11ip;至少现在遇不上。”顿了顿又道,&1dquo;相父如何?是否找见那个合适的人了?若没有,也不要蹉跎,毕竟一个人太孤寂,还是需要有个伴的。我这阵子起了做媒的瘾,莫不如我为相父也配一位美娇娘吧,大殷双喜临门,那多好!相父说喜欢谁,我即刻命人下诏。听说太常仲坤的女儿生得貌美,请太后把人请到宫里来,相父远远看上一眼,可好?”
她侃侃说这些的时候,笑容里满含着下套的意味。丞相知道自己孑然一身,她还不能将他如何,如果这时候多出一个家眷来,正给了她下手的地方,到时候他就真的要被她弄得千疮百孔了。
丞相摇头,&1dquo;多谢陛下好意,臣暂且没有成家的打算。”
扶微噢了一声,假作怅惘。眼风一转见殿外有人来了,笑着走过去,亲热地唤了声阿照,&1dquo;你封侯的事,我已经办妥了。过两天都尉嗣侯,你也可以佩两绶,如此两个人不分伯仲,更可安心为朕效命了。”
上官照涩涩道:&1dquo;上大可不必这样待臣的。”
她见他不怎么高兴,心里有愧,像往常一样去牵他的手,哀声说:&1dquo;我知道你嫌翁主年纪太小,暂且把她当妹妹吧。我先前也和丞相商议,这个决定或者对你不利,你怨恨我,我不怪你。”
上官照脸上到底还是浮起了笑意,回握了下天子的手,温言道:&1dquo;臣为陛下,粉身碎骨都不会眨一下眼,这点小事,哪里像陛下说得那么严重。”
第35章
简直没眼看!丞相直蹙眉,少帝这个逢人便牵手的毛病,到底什么时候能痊愈?就算是男人,天子高高在上,必要有与地位相匹配的威仪,两句话不对便拉手勾肩,这算什么?何况她明知道自己是个女人,女人不是更应当自矜才是吗?自小一起长大的伙伴又如何,男女到底有别,她连这个道理都不懂,真是无可救药!又想起她拿那双到处乱摸的手来摸过他,他心里便一阵翻腾,浑身上下都难受起来。
不就是被安排了个年龄悬殊的小妻子吗,值得如此不遗余力的安慰?丞相心里暗想,上官照还装出一副勉为其难的样子来,真是唱得一手好戏!他大约是想借此在少帝面前表忠心,什么粉身碎骨,倒是碎一个来看看啊,都是媚主的虚言罢了。娶妻之余顺便加官进爵,谁在意娘到底是十二岁还是二十岁!
丞相愤愤然,对少帝那种宠信过度的做法感到鄙弃。忽然脑子里嗡地一下,盖翁主才十二岁,他竟然把这么要紧的事忽略了!十二岁的娘子连醋都不会吃,怎么能好好管束上官照?那么这位小君,娶了对上官照没有任何影响,他还是可以任意出入禁苑,甚至是任意出入少帝寝宫。
丞相现自己好像做了件很愚蠢的事,居然帮助上官照争取到了关内侯的爵位。难怪少帝的态度忽然来了个大转变,她暗里大概要笑死过去了吧?算无遗策的丞相,其实不过尔尔罢了,是不是?
他猛然回身望,他们两人脸上的笑意刺痛了他的眼睛。丞相懊恼不已,自己着了毛孩子的道,这点实在令他难以接受。
少帝大概察觉到了什么,哦了一声道:&1dquo;照,今日之事,多亏相父帮忙。先前堂上诸君无一人赞同,我料想大事必然是难成了。原本我都要放弃了,还是相父出面解围,才把我从困局里拽了出来。我心里十分感激相父,有相父这样的辅政大臣,是朕的福气。你也快来谢谢相父吧,若没有相父,你的爵位便很难落实了。”
虽然这位丞相对他总是满含敌意,上回暗箭伤人又险些要了他的命,但在没有彻底撕破脸之前,粉饰太平还是必不可少的。
上官照恭敬向丞相揖手,&1dquo;多谢相国。”
丞相偏身,并不领他这个礼,口中漫应,其实心里都快后悔死了,&1dquo;上官侍中不必客气,孤今日之所以相助,还是因为赞同陛下的决定,并不因君的功勋,果真到了受封列侯的程度。现在爵位是跑不了了,但孤要劝君一句,待他日陛下为君指婚,君还需善待盖翁主。结为夫妻,是上天赐予的缘分,请君一定珍惜,莫以翁主年幼便生二心,这是为人夫者最起码的德行。”
上官照呆了一下,似乎被刺到痛处,脸上慢慢红起来。
少帝听出丞相话里讥诮的意味了,忙打圆场,dang着袖子对照道:&1dquo;等你成婚,我一定随一份大礼。你想要什么,到时候告诉我。”
他想要的,也许就是她。丞相yīn沉着脸想。天子太年轻了,上官照如此逆来顺受,恐怕未必仅仅出于臣下对皇帝的服从。他从他的眼神里解读出了更多的东西,有向往和依恋,还有深深的爱慕。真奇怪,他的这种心理,难道是察觉少帝的身份了?还是他本来就对少帝心怀不轨,不论她是男是女?
前一种揣测大概是不太可能的,按照扶微的xingqíng,但凡被人现,无论这人是至亲还是好友,绝对会斩糙除根。所以后一种可能xing更大,那位自诩为qíng场高手的帝王,撩拨起别人来不遗余力,对身边正在生的感qíng,却又呆板得一无所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