廊下有人走动,他把柜门关了起来。回身看,家丞执着行灯进来,停在前室回禀:&1dquo;暮食已经准备妥当了,请君侯进膳吧。”
他随意应了声,从内寝出来,食案上菜色丰盛,有醯酱,葱渫,还有脍炙&he11ip;&he11ip;他从来都是一个人单独进食,几乎忘了和人同席是什么感觉了。
他吃得不多,寥寥用些便起身从酒樽里酌了一勺酒,端着漆卮迈出门槛,停在台阶下仰望长空,天边一弯月高挂着,心宿在下方熠熠生辉。荧惑早就远离了,可惜没有在他们期盼的时间内,所以那个荧惑守心的预言依旧在,最后也不知应验在谁身上&he11ip;&he11ip;
&1dquo;今夜的月色真美。”皇城中凌空的复道上,有个身影忽然从围栏边上探了出来。
上官照不得不伸手拽她,&1dquo;陛下小心些,这里太高,千万别探身。”
&1dquo;怕摔死?”她的脸颊在宫灯的照耀下微微泛红,笑着打了个酒嗝,&1dquo;不要紧,我以前还爬到外隅掏过雀蛋呢,现在不也活得好好的。”
少帝喝了酒,好像有点糊涂了。上官照直皱眉,&1dquo;陛下应当少喝一点,贪杯对身体不好。”
&1dquo;你怎么像丞相一样!”她背靠着廊柱丧气地叹了口气,&1dquo;我之前挺高兴的,多喝了两杯。后来听到长主那番话,酒就全堆在心里了。”
烦心事一桩接着一桩,永远都处理不完似的。她口中的长主是定阳长公主,文帝的女儿,先帝的长姐,也是她的姑母。因为嫁盖侯为妻,很少入京城来,太后见了大姑子,分外亲近,设宴款待她,还差长御来章德殿通禀皇帝,请她一道赴宴作陪。
扶微和这位姑母的感qíng当然不会太深,她自小连太后都不得亲近,更别提嫁出去的姑姑了。之所以欣然前往,还是因为盖侯的缘故。大殷十二路诸侯里,有源姓宗亲,也有因功封赏的侯爵。盖侯当初在征讨车余之战中功勋卓著,文帝将长主许配给他,他是诸侯中唯一一位手握募兵大权的外姓王侯,作为根基不稳的少帝,当然应当大力拢络他。
她与长主,本来就是血亲,见面几乎不用培养感qíng,是自的一种本能。然而问题在于长主进宫,目的似乎并不单纯,话里话外都透出yù将独女送进宫的意思。姑母的独女,不就是她的表姊妹吗?这就让她犯难了,断然拒绝必定得罪长主和盖侯,如果答应,那么将来的麻烦更大,她拿什么来应付长主母女,还得应付一辈子。
&1dquo;阿照。”她惨淡地看了上官照一眼,&1dquo;你听明白定阳长主的意思了吗?”
上官照当时在帐幄外戍守,她们的谈话当然能够听见。他斟酌了下道:&1dquo;长主似乎对丞相立其养女为中宫一事很不满。”
扶微点了点头,当时长主的原话是&1dquo;竖子猖狂,欺我源氏无人乎”。立后诏书下达时,盖侯与长主远在封邑,对京中之事毫无察觉。现在把女儿送进宫,恐怕有和丞相打擂台的意思。一个无所归依的皇后,即便身在其位也没什么可怕的,假以时日取而代之,历朝历代这样的事qíng多了,盖侯之女凭借外家,绝不会将皇后放在眼里。
如果她是个男人,这事倒乐见其成,可惜她是个女的,这世上只有灵均能当她的皇后。所以她愁,这是第几次进退维谷,她已经不记得了。席上脑子转得飞快,对策当然有,只是还需有人配合才好。
上官照并不懂她的难处,简单阐述了自己的想法,&1dquo;陛下不必为难,中宫已立,暂时改立是不可能的。皇帝有二十七世妇,陛下将盖翁主册封夫人,如此既不得罪丞相,又拉拢了盖侯,岂不两全吗?”
她也想这么做,可惜自己没有那份底气,所以她想了一圈,把主意打到了他身上。
&1dquo;阿照,”她眨了眨眼,&1dquo;你心里,有没有喜欢的姑娘?”
喜欢的姑娘&he11ip;&he11ip;上官照支吾了下,&1dquo;问这个做什么?”
&1dquo;关心你啊。”她拍拍自己的胸道,&1dquo;比方我,我心里就有喜欢的姑娘,虽然qíng路受挫,但至少我已经尝试过了。你呢?你比我年长,不会到现在都不知qíng为何物吧?”
qíng为何物,他自然是知道的,不过要说出究竟是哪个姑娘,实在太难了。
灯光照亮他的眉眼,他有些腼腆,讷讷道:&1dquo;臣也有,只是一辈子都无法说出口,但凡能保持现状,臣就已经很知足了。”
扶微却开始极力游说:&1dquo;男人大丈夫,为什么不能说出口?你这么大的人,连这点小事都怕么?看来你还不及我,我就大胆说出来了,虽然别人回绝了我,可我心里再也没有遗憾了,这样不是很好么?”
他显得很惊讶,&1dquo;陛下被人拒绝了?”
她难堪地嗯了声,&1dquo;胜败乃兵家常事嘛。”
上官照垂眼看他,眼神温柔,&1dquo;陛下是皇帝,尚且碰一鼻子灰,臣不过是莽夫,哪里还指望什么。臣喜欢的人,皎然如天上月,臣自知此生无法企及,便不给别人添加困扰了。我只盼他能过得好,余下的看臣造化,能守他多久,便守他多久吧。”
扶微很为老友的痴qíng感到难过,&1dquo;你就是太老实了,本当可以争取的感qíng,为什么轻易放弃呢。”
不过放弃了倒也好,她有些自私地想,如果他过于执着,那她的想法便不好实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