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长出一口气,抬了抬手指。一缕极细的微光从他指尖绽放,舒展着婀娜的身姿盘桓前行,没入白准的胸口。一瞬麒麟的身体大放金光,然后屏障像水面把他吞没,散尽时他已经恢复人形,风流倜傥地拱手向上一笑,&1dquo;多谢陛下了,我现还是当人比较好,做shou不方便,什么都要我娘子迁就我。”一面说,一面有意无意抬起手,捋了一下他的犄角。那对角在巨烛的映照下,愈神气活现,非比寻常。
皇帝看见了,顿时变了脸色。他霍地站起来,紧紧盯着那对角,连声线都扭曲了,&1dquo;为什么你的角还在?你这两日明明是shou形&he11ip;&he11ip;”
令主羞涩地牵了无方的手,&1dquo;爱qíng可以越一切,你没听说过吗?”
&1dquo;你们&he11ip;&he11ip;”皇帝简直气血攻心,一阵天旋地转。疯了,真是疯了,疯得人不齿,疯得人没眼看。一个是人,一个是shou,怎么能这样!万万没想到,他眼中冰清玉洁的无方堕落至此,实在不可思议。他涨红了脸,从齿fèng中挤出几个字来,&1dquo;师父&he11ip;&he11ip;真好兴致。”
无方被白准这傻子弄得很不好意思,早知道是这样,就不该跟他来。她把那对角的事彻底忘了,没想到他化成人形,招牌依然还在。以后是不是但凡房里没闲着,他就要顶着犄角满世界招摇?别人一看见他,头一句话无非&1dquo;令主雄风不倒”,他大概觉得这样特别有面子吧。
无可奈何,就算尴尬,她也没法真的怪他。反正是夫妻,现不现眼的,习惯就好了,因此只是怨怼地瞥他一眼,小媳妇似的红了脸。
皇帝又羞又愤,仿佛一腔热血被泼到了尘土里,替自己不值,更替他们臊得慌。不能再看见他们了,他闭上眼,指着殿门断喝:&1dquo;出去,都给我出去!”
令主品咂出了他的不甘,凉凉一笑道:&1dquo;如此就不打扰陛下的好事了。这两天你要是没打算搞什么泰山封禅之类的活动,我就不出现了,闭两天关,好好休整一下。”
皇帝面若寒霜,明白他所谓的闭关是什么意思。不就是拉着无方没日没夜腻在netg上吗,然后再顶个大犄角,到他面前来晃dang。
他握紧案下的手,因为愤怒,压在膝上瑟瑟抖。他们的脚步声远了,他心里的惊涛骇1ang却不能止息。他困顿、憎恨、无法疏解。在凡人的眼里他是皇帝,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力。可在他们那帮妖孽看来,他不过是佛界的淘汰品,是个不够格登入佛界的意生身,是用不了多久就会消失的一丝残念。
他起身在宽阔的大殿内踱步,心里油煎似的难受。怎么办,他觉得自己要走火入魔,这种无法言说的耻rǔ,像一个响亮的耳光,直接扇在了他脸上。宁愿人shou也不要他,艳无方是被白准下了蛊吗?自己到底哪里差,威bī利诱都得不到她。
他扬手,把案上的文房和奏疏全都掸落到地上,狠狠地践踏,将一切踏成灰烬,踏进尘埃里去。殿外侍立的人都泥跪在地上,后殿里一串轻微的脚步声传来,掖着衣襟的女人惶惶站在金花银灯树前,嗫嚅着叫了声&1dquo;陛下”。
他脸色沉郁,转过头来看她,那眼神仿佛是在打量一只猎物。她恐惧地倒退了一步,但还是壮起胆来,&1dquo;夜深了,臣妾服侍陛下就寝。”
他没有说话,站了会儿转身往外,一直向北,穿过重重门禁,走进了瞿如宫里。
这寻常的宫殿,看着没什么特别之处,但瞿如想从这里走出去,却难如登天。他不留无用之人,和这鸟儿纠缠不清,本来就怀揣目的。无方终究是个善良的人,当初他无端失踪,她对收入门下不满三个月的徒弟尚且尽心竭力,对这只相处了几百年的鸟儿,又会有多深的感qíng呢?
满室1ang藉,她把能砸的东西都砸了。窗上桃花纸被撕扯得稀烂,但没有用,他画地为牢,只要不解开,她永生永世都走不出去。
&1dquo;师姐。”他垂眼看瘫坐在地上的鸟儿,她挣扎了太久,已经jīng疲力尽。
听见他的声音,瞿如抬起头来看他,从一开始的死气沉沉,到满眼迸出熊熊的烈火,她跳起来直扑向他,&1dquo;明玄,老娘撕了你!”
可惜她撕不了他,她的爪子不够尖利,度没有他快。他只轻飘飘一掸,她就被掸飞,重重砸在了墙上。但她不屈,把剩下的劲儿都使出来了,再一次袭向他。三足鸟并不是战斗型的,她的攻击对他来说不值一提。于是又被抛出去,沉重地坠落,直到她躺在地上,再也起不来身。
他寒着眉目端详她,&1dquo;师姐,你打不过我,还是保重你自己吧。奇怪,你和她在一起那么多年,为什么连她的半点风姿都没学到?倘或有一丝影子,我可能还会对你好一些。你愚蠢、冲动、随心所yù&he11ip;&he11ip;不管是走shou还是飞禽,像你这样的,通常只能充当pao灰。”
瞿如尖声咒骂他,&1dquo;老娘不过嫖了你一回,你就这么待我,我哪里对不起你,你要囚禁我?”她艰难地站起来,左边肩膀脱臼了,拿右手扭扭往上一托,咔地一声接上了,然后撑着月牙桌虎视眈眈地瞪着他,&1dquo;明玄,你到现在还在肖想师父,太不要脸了。师父有了令主,他们过得好好的,你为什么非要掺一脚?今天到我这里gan什么来了?吃了瘪,找茬来了?看看你那一脸yù求不满,简直要笑死我了。”
那只不知死活的鸟儿,居然真的哈哈大笑起来。她越是笑,他眼里的yīn霾便越盛大。忽然出手扼住了她的脖子,一点点收紧钳制,&1dquo;师父现在连看都不看我一眼,不管我做什么都是错,她眼里只有白准。你猜猜,如果你出了事,她会不会着急来看你?”
瞿如被他掐得喘不上气来,很想告诉他师父有个毛病,不会轻易看扁一个人。但这个人一旦被她看扁,这辈子就永无翻身之日了。弄死她,引师父进宫来吗?既然师父已经不拿他当好人,他这么做,只能是雪上加霜。
第78章
瞿如眼里的光慢慢熄灭,那瞳仁逐渐模糊不清,离死不过一步之遥了。他愤怒,满腔怒气无处可撒,手上不知轻重,但心里极明白,瞿如不能死。死了无方会恨他,做不到相爱,便去相杀吗?他终究没有这个勇气,缓缓放开手,把瞿如扔到了一旁。
如果换成人,可能早就已经毙命了。但妖就是妖,不打散他们的jīng魄,rou体上的一点损耗,一时半会儿且死不了。瞿如伏在地上连咳带喘,从鬼门关抢回了脚,仰天过来,躺在地上大口续气。明玄站在高高的灯座下,低着头,背着光,看不见他脸上表qíng,但那寒冷的轮廓,让人觉得陌生和yīn冷。他没有杀她,瞿如知道并不是因为对她念旧qíng,只是因为顾忌师父的反应。无论如何她是被他接进宫里来的,就这么死了,师父不可能善罢甘休。
如果说一点都不伤心,那肯定不是实话。毕竟有过那么两夜,美不美好暂且不说,总比单纯的师姐弟关系更近一层。结果他说杀就要杀,连nüè恋qíng深都懒得玩,果然非人的世界里,爱和xing是可以完美分离的。
他像只困shou,开始在殿里一圈一圈游走。走了半天忽然回过身来问:&1dquo;师父有没有在你面前说过我的好?哪怕只是一句半句。”
瞿如的呼吸逐渐平顺了,听见他的话冷笑了一声,&1dquo;别想太多,你前期存在感那么弱,除了我口味独特看得上你,你以为师父会把你放在眼里?你知道她替刹土生灵看病,这千百年间遇到过多少美男子吗?你&he11ip;&he11ip;”她抬起手,嘲讪地比了比指尖,&1dquo;顶多这个级别。也就是后来你替嫁失踪,她对你心怀愧疚,才念叨你几次。要不然&he11ip;&he11ip;你还不如令主的夜壶呢。”
当然令主是从来不用夜壶的,他都是跑出小心台阶殿,直接站在高台上迎风三尺,飞流直下。瞿如这么说,只是为了打击明玄罢了。
明玄被气得不轻,他yīn鸷地调过头来,&1dquo;你口无遮拦,是不是想再试试濒死的滋味?”
瞿如不吭声了,那种滋味不好受,能不试,当然是不试的好。
他继续在殿里踱步,半张侧脸,看上去很是忧伤。果然两人之间,有qíng固然好,无qíng只剩下可悲可叹。无方似乎真的从来没有喜欢过他,反而是自己,一厢qíng愿,求而不得。她和白准那么没羞没臊,他刚才气得不轻,可是慢慢冷静下来,他觉得错在白准,无方只是xing格好,随他揉捏而已。她是女人,能怎么办?这么一想,不满就散了,再回头看待这件事,无方身上充满了悲qíng的色彩,她也是身不由己。
然而白准是麒麟,自己这世既然生而为人,命运就和他息息相关。如果他没有触犯天规,如果天不灭他,自己就得继续容他撒野。一万年的麒麟,摆布起来确实有点难。如果他不是生成了黑色,此刻应该在明王山长老院里喝茶看书,享受悠闲的高管岁月吧!麒麟两千岁寿元就满了,他活了一万岁,早就跳出了五行。这种仁shou就算吊儿郎当不着调,也绝不会做祸乱天下的事,要让他疯狂,恐怕只有无方能办到。
可他们夫妻一心,他cha不了手,要让他们之间生嫌隙,很难。他冥思苦想,白准是个傻子,这世上也没有第二个人能比无方更美,美到足以去吸引他。要让他移qíng,几乎是不可能的。但退一万步,如果无方的存在动dang了乾坤,白准作为这盛世的捍卫者,必须去消灭她,那么届时,又会是怎样一番光景呢&he11ip;&he11ip;
他吓了一跳,对自己的想法六神无主。这是鱼死网破后的不顾一切,不到心灰意冷时绝不会去做的。摇摇头,试图清空脑子,但心却又开始蠢蠢yù动。他在幻想,如果她走投无路,如果她和白准对面不相识,是不是就会来自己身边?
瞿如还在聒噪,&1dquo;明玄,你关着我没什么用。既然你不肯和我相好,我也不会qiang迫你。你放了我,我以后不会在你面前出现了,你看如何?”
他不说话,只是冷冷盯着她。
她心里没底,觉得那目光没有一寸不在算计,他大概又在打什么坏主意了。
&1dquo;你想留着我引师父上钩,别异想天开了。就算她愿意,令主也不会答应。”她站起来,朝外面看了一眼。鸟儿被关进笼子,是最悲惨的境地。她原本还打算弄个皇后或者贵妃当当呢,现在这个念头是完全打消了。只要离开这里,什么都好说。没有了明玄,她还有魇都满城俊小伙儿,她的世界并没有非谁不可。失一回身,涨了点经验值而已,她这个年纪还不通晓人事,说出去也不光彩。
或者他想明白了,真的会就此放了她。瞿如知道这事可能xing很低,却依旧带了一点期望。他的眼睛里折she出幽幽的光,把视线停在她脸上,半晌忽然道:&1dquo;连你也要离开我?你不是我的女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