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方的针还没来得及收,他起身就去开盒子。拎出嫁衣抖了抖,烟笼的轻纱下是烈焰般的红,镶嵌其上的金丝在灯火下细芒闪烁,一重又一重的璎珞,随着他的抖动出簌簌的轻响。
&1dquo;快看,好看么?”令主欢欣雀跃,认为世上没有一个女人能拒绝华服的诱惑。
无方对这些东西兴缺缺,只得随口说好看,给fèng线打完结,厚厚上了一层药,最后拿绷带替他包扎好了。
其实令主一直孤苦伶仃,从来没有人这么温柔的对待过他。以前受伤了,自己舔舐伤口,痛也说不出来。现在不一样了,他有娘子了,就像茫茫海上漂泊,找到一座灯塔,也更坚定他要娶她的决心。
&1dquo;我帮你换。”他讨好地说,&1dquo;穿上一定很好看。”
无方绿了脸,老妖居心叵测,肯定是想偷看她。yù火,怵他法力高qiang,不好说破,转过头淡淡道:&1dquo;放下吧,我回头再试。”
令主有点失望,但不难过,重叠好放回去,又把案头陶罐里的青枝拔下来,cha上了那朵缺了花瓣的雪莲。
他在那里忙,无方恍惚看见了一个手脚勤快的上门女婿。不过这女婿的来头有点大,来历也成谜,真要嫁给他,自己是万万不愿意的。可现在推又推不掉,他看上去一根筋,恐怕认准了就不动摇了。
她又想起刚才看见的那条手臂,上万高龄,皮肤却年轻鲜焕,不得不让人对黑袍底下的容貌产生好奇。她犹豫了下,试探着问他,&1dquo;令主从来没有摘下过风帽?”
令主顿时羞赧,&1dquo;看来娘子对我很感兴,想知道我长什么样子&he11ip;&he11ip;其实你现在看不见我的脸,是因为你对我没有用真心。我们这族由来如此,等你真心待我了,这重屏障根本阻挡不了你的视线。”
无方大感讶异,&1dquo;令主有族人吗?”
提起族人,他的语调变得相当轻快,&1dquo;当然有,不过离这里很远,且每次入世只有一人,长成后再相见的机会很少,所以本大王很孤独&he11ip;&he11ip;以后就好了,有了娘子,就有人和我做伴了。我们可以形影不离,我给娘子做莲舟,我养泥胎的时候,娘子就在镜海上泛舟&he11ip;&he11ip;”他自己想象着,笑得花枝乱颤起来。忽然意识到失态,忙咳嗽一声,负起手,慢悠悠踱开了。
无方忍不住在心中暗叹,原来魇都令主就是这模样。名声那么响亮,整个梵行刹土全在他掌握之中,结果闻名不如见面。不过这样倒也好,之前很担心振衣代嫁,落到他手里会出事,现在看来似乎不那么危险。
她放心下来,随意敷衍了两句:&1dquo;令主是刹土上的盖世英雄,这里女妖遍地,没有一个能入你的眼吗?”
令主闻言一笑,&1dquo;我不喜欢妖,我喜欢煞。”说完连自己都惊讶,天啊好像开窍了,他居然会说qíng话了!璃宽虽然不靠谱,但他的预言相当jīng准,果然遇到对的人,张口就能胡诌。未婚妻固然因此有点不自在,这很正常,一个没有听惯甜言蜜语的姑娘,头一次面对这么英俊潇洒,气宇不凡,还温柔多qíng的男人,确实会芳心大乱的。
&1dquo;娘子&he11ip;&he11ip;”他乐颠颠的,又叫了一声,&1dquo;我盼今天盼了很久了。”
无方听见那声娘子就起栗,反应不敢太激烈,怕惹他起疑,只是抿唇一笑,&1dquo;令主该回去了,拜堂前见面不吉利,宁可信其有吧。”
令主嗯嗯点头,现不管她说什么,自己都会无条件附和。所以成亲真好,尤其娶一个聪明的女人,简直就像给自己加装了一根脊梁骨,令主觉得自己腰杆更直了,连走路都生风了。
看她的态度,应该默认了吧,拜堂说得那么理所当然,令主感动得直想哭。他脚下磋了两步,&1dquo;不要这么见外了,以后叫我阿准吧!那娘子,我先回去了,夜里再来接你。”
无方耐着xing子说好,&1dquo;你慢走,我就不相送了。”
令主忙道不必,&1dquo;你歇着吧。”害怕自己显得婆婆妈妈,连头都没敢回一下。
到了外面他又活过来了,佯佯走出去,和叶振衣错身而过时忽然顿住了脚,&1dquo;这梵行刹土不是你应该来的地方,待我和你师父完婚,即派人送你回中土。把这里的事都忘了,不要再回来。”
令主的声音里透着冰霜,却半点不显得苍老,论起音色,润如走珠,句句铿锵。他很少和外界的妖魔说话,连麓姬都没有近距离接触过他。但他对振衣的那几句,很明显可以分辨出来,绝不是吩咐,而是命令。
麓姬不安地看看振衣,担心这凡人经不住吓唬,临阵脱逃,谁知并没有。他的回应颇有大将之风,不骄不躁道:&1dquo;多谢令主,届时我与师父见了面,自然会离开刹土,不劳相送。”
那黑袍显出点头的动作,姿态优雅地坐进了肩舆里。稍待片刻,用一把折扇撩起了舆上的垂帘,&1dquo;藤妖,天黑之前,魇后jiao由你照顾。你要保她无恙,要是出了半点差池,我唯你是问。”
吓得麓姬叩拜下去,伏在地上诺诺称是。
璃宽咧嘴一笑,快步跟上了队伍,心里不住赞叹,主上的人格堪称分裂,人前一副霸主作派,人后麻绳穿豆腐,也不知刚才在魇后面前露馅儿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