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视线跟随她游走,灵医的脚腕上有红绳拴着银铃,移步的时候琅琅作响,仿佛高僧震动锡杖上的九环。
麓姬小心翼翼问:&1dquo;艳姑娘,我的郎子有救吗?”
她不语,挽起袖子试图吸出jīng魄,结果竟掌中空空。
终究不太好吧!麓姬怔怔看她,她脸上神色难辨,半晌摇头,&1dquo;救不了,你带他回去吧。”
麓姬一听瘫坐下来,&1dquo;姑娘是刹土最高明的灵医啊&he11ip;&he11ip;”
那身形一闪走开了,麓姬再哭,她也没有半句安慰。悲伤冲昏头脑的人,一般都不愿意轻易接受现实,麓姬膝行过来伏地哀求:&1dquo;艳姑娘,你一定有办法的,求你救救他。”
灵医坐在一架铜炉前调息,炉顶的香烟环绕,为那张艳丽的面孔覆上了一层轻纱。麓姬这才看清,灯下的美人美得恒赫,美得惊天动地。
用不着什么清雅含蓄,就是浓烈伴着凌厉。烟雾飘渺间的红唇尤其让人印象深刻,如同异闻录里惑佛的罗刹女。麓姬那刻忘了哭,脑子里窜出个想法,觉得世上应该没有任何妖魅能够赛得过她了。亦正亦邪,煞气纵横。不知她是什么幻化的,只知道她的名字取得太过贴切——美艳不可方物,确实是当之无愧的绝色。
轻飘飘一道目光投过来,带着冷眼旁观的味道,灵医的嗓音单寒,她说:&1dquo;我只救活物,但凡有灵识的,就算离了魂,我也能把他拽回来。可你带来的人,空有人形,无魂无魄。救他不成,会坏了我的规矩,毁了我的名声。”
麓姬一怔,&1dquo;怎么会无魂无魄呢,我们相处了三个月,他明明是活的呀。”顿了顿,似乎有些心虚,看见她盘弄菩提,忙双手合什向她参拜,&1dquo;请姑娘恕罪,麓姬是走投无路了,才斗胆来求姑娘救命的。姑娘有过心爱的人吗?眼睁睁看着他死在自己面前,实在太过残忍了。”
心爱的人?艳无方想了想,现从来没有,所以也无法体会这只藤妖的心qíng。
她在钨金刹土行医上百年,替各式各样的生灵看病,只是为了修点功德。能相救,固然是好的,不管救的是妖魔还是鬼魅,使他们摆脱痛苦,对她来说初衷就已经达到了。救不了,也没什么遗憾,每条生命都有自己的运数和造化,她不做逆势而行的人。
她偏过头看麓姬,&1dquo;我说了,你的郎子无魂无魄,现在的他,和一只花瓶一颗石子没有区别。你要他活,不是不能够,随便捡个游魂塞进他的躯壳,你自己就可以救他。但这样他就不是原来的他了,他不认识你,将来会和别人双宿双栖,你愿意吗?”
麓姬果然不哭了,回看她的心上人,慢慢摇头。
无方笑了笑,妖总是很实际,皮相都是次要,能和你谈qíng说爱的唯有这个灵魂,三魂七魄都没有了,留下躯壳也碍事。
既然不需要诊治,jiao易便终止了。麓姬见她重合上眼,炉里的金香在她指尖缭绕,旋转成一个小小的漩涡。失去qíng人并未让麓姬难过多久,妖的一生很漫长,如果能逃过天劫,甚至会无止境地活下去。活得越久,男欢女爱的东西经历得越多,抽身得也越快。不过感qíng在存续期间是绝对真诚的,所以她愿意拿内丹去救人。但如果实在无力回天,尽过心也对得起逝者了,毕竟爱qíng很多时候是调剂,除了点缀枯燥荒芜的生命,别无他用。
&1dquo;我入结界前曾经许诺,姑娘为阿郎看病,我就将修为敬献给姑娘。”
内丹从身体里催bī出来,麓姬抬掌推了过去,&1dquo;虽然郎子没能活下去,但姑娘肯见,麓姬已经感激不尽了。妖也有道义,说过的话必须算话,请姑娘收下诊金。”
藤树的jīng魄gan净纯粹,散出植被的清香。绿色的光晕包裹jīng元,以大小推断,大概有七八百年了。
无方睁开眼,&1dquo;没有了内丹,你就是最寻常的一株藤,一切要从头开始。”
麓姬说不怕,&1dquo;我修成人形花了五百年,五百年转眼就过了。”
可是这五百年要经历风霜雨雪,万一运气不好被砍了,这辈子也就完了。
她伸出一根纤细的手指,指尖蔻丹红得悍然。轻轻一弹,那内丹又朝麓姬骨碌碌滚了过去。
&1dquo;人在踏进我的医庐之前就已经死了,我没施救,当然不能收你的诊金。再说一个是尸,一个又化作了藤,我还得花力气移植善后,太费手脚。”流转的眼眸轻俏一瞥,&1dquo;医事终了,恕不相留,姑娘请吧。”
对麓姬来说,这当然是再好不过的结局。灵医不肯收诊金,并不是她赖账不给,不怕以后六合八荒拿她当笑柄。
她背起阿郎的rou身千恩万谢,临走却又支吾起来。无方问:&1dquo;还有事么?”
她说:&1dquo;今日我们来求医的事,万一有人问起,请艳姑娘代为隐瞒。”
既然要隐瞒,想必见不得光,如此偷偷摸摸,看来现在的妖界也很乱呐。
无方脸上淡淡的,因为生得艳丽,面无表qíng的时候显得格外严谨,&1dquo;这是为医者的cao守,你不必担心。”
那个藤妖带着她的心上人离开了,瞿如送他们出了结界才飞回来,落地变成一个小姑娘,尖尖的耳朵,头长得几乎垂到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