茵陈有了不好的预感,当然她父亲现如今手里有实权,她也不怕谁算计她。怕只怕落单,怕再见不着星河了。
她扭紧了裙带,&1dquo;是什么事儿,您就直说吧,我心里砰砰跳呢。”
烛火下的星河有张温柔甜美的脸,她轻轻微笑,唇角梨涡深深,像两个糖盏。探过手来牵她,&1dquo;侍中来东宫也有个把月了吧,你瞧太子爷怎么样?你对他有意思吗?”
茵陈直摇头,&1dquo;他和我不对付,我也不待见他&he11ip;&he11ip;”说着捂嘴,&1dquo;我的心里话,您不会告诉他吧?”
星河摇头,&1dquo;我不告诉他,其实他也知道。就认门那事儿,你也瞧出来了,主子爷不将就。没法子,人家是太子,是这江山日后主宰,自然是有些xing子的。他再三和我说过,说你年纪太小,怕在东宫蹉跎了,十来年差事当下来,没的耽误大好年华。你进宫是皇上的意思,原想撮合你们俩的,可他不qíng愿,那也是没法儿。他总说你们年岁不合适,他大了你八年,跟长辈儿似的,说你和信王正相配,一样的年纪,到了一处也有话说。”
茵陈一脸震惊,&1dquo;怎么个说法儿,想给我做媒?信王是谁,我压根儿不认识他。”
星河见她急得小脸通红,忙好言安抚她,&1dquo;你忘了么,信王是太子的同胞兄弟呀,四兄弟里唯一落地就封了王的。先皇后大行后,一直是皇上亲自带在身边照顾,和你年纪相仿,模样生得也周正。年前他从立政殿搬到武德殿去了,身边没有贴心的女官,太子爷想派你过去照应,你愿意吗?”
茵陈很快说不愿意,&1dquo;我自己还伺候不好我自己呢,怎么能照应别人!我上东宫来,又不是冲着太子爷,我是冲着您。我还小那阵儿,就听人说起您,说宿家的女儿多了得,您在我心里,可比太子爷局器多了。横竖我也没预备和太子爷怎么样,别着急打我啊,就让我在东宫呆着,不过多副碗筷,不行我凑份子还不成吗?”
她眼泪巴巴儿,星河却无可奈何。心说到底还是个孩子啊,一心和女孩儿作伴,没有想过将来的前程。
她移过去,把她搂进了怀里,&1dquo;你听我说,姑娘大了都要嫁人的,什么样的男人可以托付,肯定是打小儿一起长大,知根知底的。就像我和太子爷,我十二岁进宫伺候,被他欺负&he11ip;&he11ip;不是,和他作伴十年,彼此是主仆,又是朋友。要是我想找人嫁了,头一个想到的就是他,毕竟他多好多坏我都知道,总比盲婚哑嫁qiang,你说是么?”
茵陈不高兴,低着头,鼓着腮帮子不言语。半晌才蹦出一句话来,&1dquo;让我去伺候信王,这是太子爷一个人的主意,是吗?”
星河说不,&1dquo;也是我的主意。凭借信王和太子的关系,他日必定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你在他跟前,不比在东宫吃亏,你明白么?”
如果单是太子的想法,茵陈尚且还迟疑,但既然连星河也这么说,那就没什么可挣扎的了。其实在谁身边都不要紧,爷们儿她看得多了,一点意思都没有,只要还能在大内,能见到星河,她的心愿就满足了。
&1dquo;武德殿离东宫不远吧?我可以常来找您么?”
星河颔,&1dquo;当然,从通训门往北就是武德门,近得很。你得闲了,可以常过东宫来坐坐,到时候连大总管都会对你以礼相待的。”
茵陈听了长长哦一声,&1dquo;我去了武德殿,就是信王跟前女官,是人家的人了,所以大总管不能对我做脸子。”
星河说是,一面又矮下了嗓子,&1dquo;武德殿和立政殿中间只隔一所大吉殿,前朝的消息传得比到东宫更快&he11ip;&he11ip;你在那里,要处处留心,万一有什么拿不了主意的,只管来同我商量。”
茵陈说好,扭身搂住了她。小小的人儿,其实什么都知道,&1dquo;我以后就当姐姐的耳报神,不管前朝有什么动静,我都会来给您报信儿的,您放心。”
茵陈走后,太子爷心满意足,这点满足表现在后顾无忧之后的勤政上。
休沐还没结束,他就提前开始理政。外地的奏报陈条,每天都有无数,凡与南北战事有关的,挑拣出来逐一归纳好,送至御前请皇父定夺。
皇帝的jīng神倒还不错,就是头疼得厉害起来,刀劈斧砍似的。保暖做得好些,症候就轻些,保暖做得不好,那一痛,非吐不能解决。
他进门的时候,皇父正坐在南炕上批折子,头上戴着抹额,半边脸颊被炭火熏得微微红。接过了奏报细看,南疆的叛乱逐渐平息了,其中兵马调动的政令都由东宫出,安排得当,损耗减到了最低。皇帝看后很欢喜,&1dquo;朕原还有些担心,唯恐你头一回调兵,不知其中利害,现在看来是多虑了。”
太子道:&1dquo;一切有赖东宫幕僚,儿子有不审慎之处,他们指点纠正,才令驻军和援军顺利jiao接。”
皇帝点头,&1dquo;为君者,最忌闭目塞耳,一意孤行。前方战事多变,仰听成旨也是不智之举。我朝有将才,放放手,让前方将领随机应变,早些结束战事为好。”
太子瞧皇帝一手揉额,迟迟道:&1dquo;儿子也是这样以为。现如今边军已至,如何作战,悉在将领。京中的诏命送达前方,只怕&1squo;诏从远来,事势已异’。儿子已经了手谕,命上官淳为副帅&he11ip;&he11ip;皇父,疼得厉害么?”
皇帝摆了摆手,&1dquo;疼惯了,过会子就好。朕这身子骨是一日不如一日,昨儿还在想,等朝会上颁令,太子监国,朕肩上担子也好减轻些。”
太子站起身来,&1dquo;皇父人在京里,儿子监国不合规矩。”
皇帝说不,&1dquo;这家国天下,总有一天要jiao到你手上。你理政这么久,有没有能力,朕都看在眼里。让你监国,不过是给你机会多多历练。朝中风云变幻,朕只盼你能岿然不动,等将来接掌了这江山,创出一个盛世来,不要辜负皇父对你的期望。”
天家亲qíng淡薄,其实有时候是因为好些话不轻易说出口。皇帝对儿子的爱,更多是放在扶植上,至少这些年来从未动摇过初心,也没有想过放弃这个儿子,另立储君。
太子心里沉甸甸的,向父亲长揖下去,&1dquo;儿子遵旨。皇父切要保重龙体,儿子理政终究多有不足,还要皇父提点儿子。”
从寝宫退出来,在廊下立了有阵子。檐外细雨纷飞,过完年后的每一场net雨,都是一个转暖的节点。身后传来脚步声,轻轻叫&1dquo;二哥”,他回头瞧了眼,&1dquo;皇父的头风还是不见好,早上用过药了么?”
信王说辰时才用过,&1dquo;太医院重又换了方子,再吃两剂看看吧。我先前隐约听见一点儿,皇父要让你监国么?”
太子监国,又是皇帝在京的qíng况下,算是不大不小的一件事。他负手远眺,信王向他道贺,他却并不觉得有什么值得高兴的。君王放权,是日暮huang昏的前兆,哪天社稷完全jiao付给他,那么皇父便不复存在了吧。
年轻的一辈逐渐长大,老的一辈慢慢故去,没有认真体会时,一切仿佛顺理成章。可是改变一旦那么清晰地摆在你面前,你会觉得恐惧,会害怕失去,会敬畏生命那么无qíng和不可逆转。有时候不敢想象,母后没有了,有一天皇父也会离去,剩下他该怎么办。不管长到多大年纪,那种失去怙恃的痛,都会让人窒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