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焰转过头来看她,&1dquo;宿大人有什么示下没有?”
星河哦了声道:&1dquo;卑职此行只为查档,军中的事我不便cha手,一切听霍大人的安排。”
那就没旁的要议了,本来也不过客套一句罢了。霍焰传人来,拿了钥匙上档子房,那地方是全军机要所在,历年的兵防、边备、戎马政令、出纳密命全都收录在此,所以非要员不得入内,以防军机外泄。
星河带来的千户和东宫亲军只能守在外面,刀吏开了门,小心翼翼引着一盏灯往内,点亮了深处的灯架。这里的灯架也和外面的不同,全拿羊角罩子扣着,以防走水。等最后一个罩子罩上后,刀吏向他们揖手,&1dquo;卑职是未入流小吏,按制不能停留,这就先告退了。也不走远,只在门外候着,二位大人若有疑问,只管传唤卑职。”说着复行一礼,缓步退了出去。
厚重的大门阖上了大半,只余一道半人宽的fèng。档子房里剩下孤男寡女,气氛有些尴尬,不过都是有官职在身的人,不兴那套小家子气。沉默了片刻,霍焰向西指了指,&1dquo;宿大人要的兵饷存档,全在那边的架子上。只是数量太大,要搬出去,恐怕得传人进来抬。”
星河说不必,&1dquo;只要近两年的就成,请霍大人做个见证,取两卷回去过堂的时候用。”
烛火太远,她从灯架上端了一盏来。可是一手举灯,一手翻阅文书不大方便,正琢磨要不要搁在架子上,霍焰从她手里接了过去,由他擎着,替她照亮。
堂堂的枢密使给人掌灯,实在屈才,星河不大好意思,&1dquo;有劳霍大人了。”
他没有说话,抬了抬下巴示意忙她的。星河手里托着籍档翻阅,眼睛盯在上头,脑子里却是空的。这是她头回和太子以外的男人独处,浑身觉得不自在。离得又近,他身上甘松的味道丝丝缕缕飘过来,叫人心慌气短。
只是她紧张,他倒不然,&1dquo;这记档对得上号吗?”
星河含糊应着:&1dquo;差不多&he11ip;&he11ip;”
各自沉默良久,她渐渐能定下神来了,忽然听见他问:&1dquo;宿大人进宫多少年了?”
星河道:&1dquo;明年二月里就满十一年了,宫中岁月静好,过起来一眨眼的功夫。”
他微微颔,&1dquo;官从内廷做到外廷,宿大人是空前绝后第一人。”
这话究竟是褒还是贬,叫人不好咂弄。星河不过一笑,&1dquo;内廷也好,外廷也好,都是为主子分忧。不过迈出了宫门,才知天地浩大,上外廷做官,远比内廷有意思得多。”
&1dquo;宿大人觉得在控戎司当官有意思么?这个衙门掌的可是刑狱。”
她调转眼眸瞥了他一眼,&1dquo;我以为枢密使大人和其他人不同,原来也觉得女人不能胜任控戎司的差事么?”她骨子里那股桀骜的劲头又被激出来了,说到底这世上能瞧不起她的只有太子,旁人可不成。
霍焰说:&1dquo;霍某并不是这个意思,只是觉得那地方过于yīn寒,姑娘在里头当值犯冲罢了。”
可能她的反应过于急躁了,说的话也太冲,今天人家是为她控戎司的差事才顶着寒风跑了这一趟,倘或他不来,她们一gan人,连北军大营都进不来。
她刹了xing儿,羞赧地致歉:&1dquo;卑职好像过于急进了,请大人见谅。正因为我是女官,别瞧面儿上挺风光,其实自己心里也怯。就说这北军几万的兵马,霍大人不出面,南大人来或许还有个说头,我来呢,谁也不会拿我当回事。毕竟是女人,京官儿卖面子,到了军中则不然了。女官当差多有不便,这是没法子的事儿。所以您瞧我们主子,特特儿打了东宫亲军来,也是怕我吃亏。”
说起那些东宫禁卫,太子爷确实煞费苦心了。霍焰不置可否,寥寥一笑,星河也不再计较那许多了,收拾好需要的文书抱上,对霍焰道:&1dquo;就这些吧,霍大人放下灯,咱们可以出去了。”
然后就是连夜的翻查,传各部官员来问话。他们的供词与文书记档一一对照,现太多的疏漏之处对不上号。星河偏过头看做状子的帖式1,&1dquo;都记下了?”
帖式道是,&1dquo;全都记录在案了。”
她颔,&1dquo;那就jiao给各位大人画押吧。”抬头看看帐外,天色将要亮起来了,她抚了抚烫的前额,对圈椅里陪审的枢密使笑道,&1dquo;为我们衙门的事儿,害大人整夜不得睡了。”
霍焰摆了摆手说不碍的,&1dquo;当初行军作战几天几夜合不了眼,这一夜算个什么。”
也许家里没有需要jiao代的人,所以在哪里过夜都不是事儿吧。
帖式把整理好的公文jiao星河过目,确认无误后都收拾起来,这时东方既白,原本是要立刻赶回城的,火头军却抬了木桶进来,笑道:&1dquo;大将军和宿大人难得来北军,辛苦了一夜,不能空着肚子回京。咱们这儿没什么好东西招待,高粱煮小米儿,大人们身上暖和了再上路。”
军中的伙食能有什么吃头,可星河一眼瞧见了碟子里翠油油的咸菜,&1dquo;这是瓜皮不是?”
火头军嗳了一声,&1dquo;夏天包了城外一片瓜地,瓜太多了,到最后吃不完,刮了里头红瓤儿,把皮留下做了咸菜。大人放心,这瓜皮洗了十来水,gangan净净的,绝不腌臜,您放心吃。”
要是兵卒吃剩了的,她倒确实不敢上嘴,可既然是切了直接做的,那就没什么好顾忌的了。
她喝小米粥就瓜皮,嚼得嘎嘣响,边吃边道:&1dquo;是个好东西啊,我小时候常吃这个,可惜进了宫就吃不着了。”
霍焰瞧着她,办事的时候像模像样,可到底是个姑娘,不经意的时候还是天xing外露了。
她吃得高兴,扭头看看边上的酱菜碗,&1dquo;我好这口,这个让我带回去吧。”叫金瓷,&1dquo;给俩钱,算我买的。”
金瓷要掏荷包,火头军忙推辞,&1dquo;大人喜欢是咱们的荣耀,都是不值钱的东西,哪儿能要您钱呢。您只管拿,不够后厨多得是。”
她说不必,这些就够了。想着太子没尝过这个东西,上回和他说,他一脸不敢置信的样子,这回非得让这金窝儿里长大的宝贝见识见识。端上来的东西霍焰也要用的,来前必然有人试过菜,相对安全。等带回去洗净了再验一轮,就没什么要紧的了,让那皇城之中的乡巴佬瞧瞧,什么叫土菜。
用油纸把瓜皮包好,她揣在自己怀里随身携带,可在枢密使看来,这姑娘是馋得没救了。他侧目不已,&1dquo;jiao给千户吧,宿大人不必亲自带着。”
她说没事儿,牵起缰绳一抖,&1dquo;霍大人,咱们这就上路吧。”
回去的路自然更不好走了,雪地融化,变得泥泞,来时花了一个时辰,回去就得多上一倍。马蹄踩在雪水里,噗哧直冒泡,好不容易进了城门,看看那些高头大马,一匹匹都是四爪乌黑的了。
星河同枢密使道别,场面话又说了一遍,听的人仍旧是淡漠的神色,回礼说:&1dquo;宿大人不必客气,北军军务失察,我也难辞其咎,若还有用得上霍某的地方,宿大人尽管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