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一招当堂翻供,堂上主们都直起了身子。星河手里盘弄着羊脂玉把件,听他一字一句照着事先的吩咐回禀。终于&1dquo;高家二爷”四个字从他口中说出来,她暗暗松了口气,转而脸上露出难为的神色,问堂上主们:&1dquo;这事儿怎么料理才好?高少卿可是驸马手足!”
主们面面相觑,&1dquo;照理说,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he11ip;&he11ip;”
她当即站了起来,&1dquo;来呀,着令千户徐行之,执控戎司手令捉拿嫌犯高知崖。”堂下铿锵一声得令,临街的大门缓缓开启,门臼出凄凉的挽歌,在这冬日寡淡的阳光下传出去老远。
她复回过身来,向堂上诸人拱手,&1dquo;既然案子又生枝节,今天的会审恐怕难以决断了。请诸位大人据实回明皇上,容卑职两日,卑职必定排除万难,查个水落石出。”
第25章寒殿孤臣
说实话公主府的案子是个烫手的山芋,在朝为官的,能够不沾染,就尽量不要去沾染。
当朝六位公主,其中最得皇帝宠爱的就数这位暇龄公主。可能因为是头生女的缘故,和垫窝儿的信王一样,幼时随皇帝同住过一段时间。后来出嫁,广储司里的古董珍玩凭她喜好挑选,一应作为陪嫁送入公主府,这样的优待,是后来的公主们连想都不敢想的。现如今公主府出事儿了,驸马被杀,元凶指向其胞弟,换做民间,可不是好一出家门不幸的惨案吗。但涉案人员的身份一变,王法面前也要讲三分人qíng了。倘或这锦衣使圆融,把伙夫硬扭成凶犯也不是不行,原本大家伙儿还犹豫,可没等众议,她就下令拿人了。既然如此,只有从善如流,横竖人家背后有太子,万事都不怕的。
十二司主们站起身来,纷纷向她拱手,&1dquo;宿大人请放心,我等入宫后,自当向皇上禀明原委。呃&he11ip;&he11ip;案qíng峰回路转,令人始料未及,待嫌犯到案后,控戎司可以具文书,直报内军机值房&he11ip;&he11ip;毕竟是国事,更是家事嘛。届时太子千岁若是方便,宿大人最好请太子一同前往,这个这个&he11ip;&he11ip;”后头的话没说出口,大意是万一皇上迁怒,有太子爷在,好歹还能转圜。
星河向诸位大人作揖,&1dquo;事儿一出,真慌了手脚,多谢大人们提点,卑职会加小心的。”一面说,一面将众人送出了控戎司。
伙夫被重押回牢房了,她坐在深幽的正堂里,坐了很久。先前正堂腾出来办公主府的案子,南玉书照例回避了,这会儿慢慢从廊下过来,先透过槛窗往里瞧了一眼,见她寂寂无声,到了门上站定脚,局外人似的问了一句:&1dquo;出纰漏了?”
案犯临时翻供,锦衣使出师不利啊。她吃了瘪,他就暗自称意,连站立的姿势都分外大马金刀。
星河摸了摸鼻子,语带落寞,&1dquo;可不嘛,崴泥了,徐二马称自己是屈打成招,真凶另有其人。”
&1dquo;太仆少卿高知崖?”南玉书逸出同qíng的长叹来,&1dquo;我到今儿才知道,宿大人手里的案子是真不好办呐。我这头了不得王公们,大抵还是官员居多。您那头呢,但凡能开牙建府的,都是宗女。娘家亲,辈辈亲,打断骨头连着筋,哪个不和宫里有牵扯?”啧啧感慨,&1dquo;这职当的,免不了得罪大人物。”
她知道他幸灾乐祸,只作没听懂。站起身冲他拱手,&1dquo;我的大人,这时候您可不能站gan岸,您得帮帮我。”
南玉书哦了声,&1dquo;这可是你锦衣使负责的案子,我就是想cha手,恐怕也cha不上。”
星河摩挲着手里的&1dquo;马上封侯”把件,温吞笑道:&1dquo;话不是这么说,锦衣使审宗女命妇,案犯果真只是徐二马这样的糙民,我办了也就办了。现如今又牵扯上了高知崖&he11ip;&he11ip;他可是太仆少卿,这就又回到您手里了,少不得劳您大驾审问此人。”说罢一顿,刻意压了压嗓子,&1dquo;南大人,咱们都是为太子爷办事,何论你我呢。我上任时主子便嘱咐我,要与南大人jīng诚合作,现在看来我是一片丹心,南大人却没拿我当自己人啊。”
她巧舌如簧,是纵是横全在她口中。南玉书并不因旁的动容,而是那句&1dquo;都为太子爷办事”。暇龄公主府的案子明眼人都瞧得出来,真凶是个不相gan的人则罢,忽然间咬出高知崖,问题就大大复杂了。牵一动全身,暇龄公主就是其中关键。这一仗要是打漂亮了,在太子跟前就是一大功。
南玉书转过视线来,审视眼前的女官,其实琢磨不透她的用心,但权衡再三,还是把审问高知崖的担子接下来了。
星河心满意足,拱手道:&1dquo;一切全仰仗南大人,我已经命千户去拿人,连同他近身伺候的小厮一起,带回府衙jiao南大人处置。少卿府也严密控制起来,回头大人可命人搜查,多多少少总会有线索的。”
所以后面的路她已经铺好了,只是借他走一遭儿。南玉书心里明白,但不知她是否早得了太子授意。反正最终的目的就是借此挫败简郡王,只要能达成,管他明招儿昏招儿。
南大人振臂一挥,召集人马直开高府。星河在门旁的yīn影里长出一口气,如此一来,简郡王面前她就好搪塞了。
江城子压刀进门,说已经从太仆寺拿住了人,正押回衙门里来。她点了点头,&1dquo;派人盯着公主府,有任何风chuī糙动都要及时回禀。还有一宗&he11ip;&he11ip;打两个番子,乔装成乞丐混进人堆儿里,把高少卿被控戎司捉拿的消息散布出去,还有他和暇龄公主的私qíng&he11ip;&he11ip;”
江城子立时明白了,拱手领命退出了正堂。
事儿总算办妥了一半,暂且可以松口气了。她走出大门,走到阳光下,衙门内外都是黑衣黑甲的番役,触目所及只觉凝重。调转过视线来,看院子里那独一棵的银杏树,冬日早就脱得一身jīng光,却在一支欹伸的枝桠上残留了一片叶子。金huang的叶,身披日光照旧耀眼夺目。
下半晌可以不慌不忙,她用罢了午饭,上刑房走了一趟,看南玉书审问人犯。办案子有个流程,徐二马经受一番拷问是免不了的,斥问他是否诬陷朝廷命官。相比丢了小命,皮rou之苦再如何都得忍受。徐二马仓惶看向星河的时候,她抬起手,chuī了chuī指甲上沾染的微尘——不顾自己,也得想一想外面的家人。所以棍刑相加,打得他满口鲜血,他也没有求饶,仍旧一口咬定是高知崖毒杀了驸马。
接下来受审的,就是高知崖的长随,早前有了安排,咬起旧主来不遗余力。星河旁听半晌,毫无意外,后面也懒得再听了,抱着她的小手炉走出了刑房。
路过轿房时,看见叶近net正拿掸子扫那蓝呢轿围,上上下下仔仔细细,一个没留神绊在抬杠上,绊了个好大的趔趄。她愣了下,见他垂手抚抚胫骨,忽然想起昨晚不成人形的太子。今天她忙着处理手上的事,倒把他给忘了,不知道那一脚有没有留下什么后遗症,今天还直得起腰来吗。
看看时辰,再盘算一下后头的差事,想就此回宫,又觉得时间太早,回去了也未必遇得上。于是去了档子房,静下心来看卷宗,把过去十年的大要案件都翻了一遍。等看完,抬头现太阳也将西沉了,忙收拾停当,辞出官衙回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