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心头萧索,如果她死了,不知道他能不能顺利找回鱼鳞图。她觉得自己应该是爱他的,这么长时间一直不愿意承认,其实终归是爱他。
冰凉的刀刃抵在她耳后,有刺痛传来,她仔细感受刀尖的移动,料想大约割出了寸来长的口子。
倦怠的神经必须有剧痛刺激,才能重催力量。那种痛直达身体最深处,她猛地一激灵,开始集中精力召唤神璧。
忽然一声巨响传来,整个世界都震颤了,昏昏的暗室顶上出现了星光。她本以为是神璧击破屏障冲进来了,可待看清了,才现是有人掀了半边屋顶,所有的罪恶都暴露在了满天繁星下。
外面传来尖叫,寻欢作乐的人们被突如其来的动静惊坏了。小情握着刀有些仓惶,狂卷而至的一股掌风将她劈飞出去,她像一只失了线的风筝,跌宕着被抛上了半空。
胡不言出现得很及时,飞快拿刀割了她手上的麻绳,&1dquo;老板,你崴泥啦?还好我老胡来得快&he11ip;&he11ip;”
崖儿顾不上搭理他,忙撑起身看,半空中的小情定住了身形,桀地一声怪叫,脖子骤然伸出丈余长。那脖子左右扭动,像一条血红的触手,顶端仍旧连着她丢了面皮的脑袋,看上去恐怖异常。
怪物向下嘶吼,皓月银辉里的人立在峭壁上,夜风呼啸,长临空。
崖儿终于看清那个人了,熟悉的侧影让她鼻子蓦地酸。他结印筑起一面降妖网,青蓝的光照亮他的脸,眉间寒色逼人。扬手抛掷长空,将上方的怪物罩住,夜幕下的紫府弟子如箭离弦,执剑激射出去,那面巨大的月亮便成为光的背景,映照出了众多矫健的,黑色的身形。
那边降妖混战,胡不言看准时机背起她,嗖地一声便脚底抹油了,边跑边喊:&1dquo;妈呀,那是什么鬼!没给吃了算你命大!”
崖儿趴在狐背上,耳边风声嗖嗖,打起精神匆忙召回神璧。临走回头望了眼,胡不言跳下墙头的刹那,恰好他也正向她这里看。视线短暂相交,他却没有要追赶的意思,只是静静伫立,深邃的眼眸平静如海。她在落地的那一刻还在揣测,那双眼睛里有没有悲伤,对她的所作所为,他是否感到失望。
一个落头氏,其实并不难对付,只不过他们善于制造幻象,喜欢把自己的屋子建得很大很复杂。如果说妖,他们算不上妖,充其量是个神秘邪恶的古老部族。所以俘获后不能收入《万妖卷》,也没法归进《百鬼卷》。
别通来请示:&1dquo;主上,怎么处置这飞头蛮?”
别通和晋乘是《万妖卷》上下册的书灵,诸如收纳妖鬼等事,都由他们出马。
紫府君看了被死死压住的落头氏一眼,慈悲为怀没有打算用在这里,&1dquo;非妖非鬼,丧尽天良。火烧了吧,别再让她害人了。”
别通道是,领着紫府弟子行刑去了。大司命找了一圈没找见崖儿,明白又让她跑了。
要问君上么?问了也是自讨没。大司命一向耿直,办事习惯铁面无私,可自从琅嬛失窃以来,君上的诸多做法常令他无法理解。渐渐地,他似乎察觉到了一丝不寻常,君上和岳崖儿之间,总有种欲说还休的况味。要是照着他以前收妖建册的手段,多少个岳崖儿都如指尖上的尘沙,掸一掸就消失了,找回鱼鳞图更是易如反掌。可现在呢,几经坎坷,简直像经历九九八十一难,这说明什么?说明君上不停网开一面,包括这次,又让她从眼皮子底下溜走,不是因为她太狡猾,仅仅是因为君上不想抓她。
意识到这点,大司命有点慌,他看着君上欲言又止,最后连紫府君都察觉了。
&1dquo;又让岳崖儿跑了,唉!”他加重了最后那声叹息,&1dquo;这么多双眼睛,竟无一人察觉么?”
大司命现话都让他说完了,只得支吾着应了句是,&1dquo;属下等一时疏忽,请君上恕罪。”
紫府君倒没有再追究,流露出很惋惜的样子,&1dquo;大好的机会啊&he11ip;&he11ip;”一面说一面摇头。
大司命张口结舌,愣了半天才道:&1dquo;君上,三个月的期限转眼即至&he11ip;&he11ip;”
他嗯了声,&1dquo;你也看见了,她弄了只擅长逃跑的狐狸,捉拿本来就有难度。”
这些其实都是借口吧!大司命怔怔道:&1dquo;还剩四十日,时间比较充裕,下次一定能拿住她。”
这回紫府君什么都没说,转身跃下残楼走了。
***
冷风里吹了半天,蜃气基本都消散了。回到城廓边上的小屋,进门时胡不言还在嘟囔:&1dquo;你的那双剑灵到底有什么用?这么危险都不知道救人,还不如柴火棍呢。”
他并不懂得剑灵的玄妙,她吹了火折子点燃蜡烛,一面道:&1dquo;我先前中了蜃气,连命都快没了,哪里有力道驱策剑灵!那对卢氏夫妇真可怕,一个想要我的脑袋,一个想要我的脸皮。”
胡不言盯着她的脸连看好几眼,&1dquo;要你的脸皮干啥,怪厚的&he11ip;&he11ip;”
她很生气,冲他扬了扬拳,&1dquo;论厚谁也比不上你,约好了一炷香时间汇合,你去哪儿了?”
胡不言说:&1dquo;我冤枉,一炷香燃尽我去找你了,可是根本找不到先前那间花厅。聪明如我,立刻想到了肯定是鬼打墙。不过你得体谅我,我只有三百年道行,哪里看得穿这些怪物的伎俩。于是我灵机一动,回波月楼找到了紫府君,告诉他望江楼的怪物要吃你。你猜怎么着?人家连话都没听完就跑出去了,那些紫府弟子为了追赶他,连鞋都没来得及穿。”
没捅破窗户纸的感情,必须得到周围人的渲染才能升华。胡不言边说边盯着她,看见那张脸上渐渐浮起一点笑意,最后连眼睛里都盈满了,翠翠的眼波,一转便入了盛夏。
胡不言看了直叹气,还有什么可说的,想必是爱上了吧。也对,这世上没有一个女人能抗拒救你于危难,地位又高,长得还好看的男人。岳楼主再盖世无双,到底还是女人,是个女人总会怀春。
他坐在门槛上,垂头丧气,&1dquo;既然早有私情,你还跑什么呀,干脆跟他回蓬山去得了。如果能让天帝赦免你的罪,你跟着他一块儿看守琅嬛,再生一窝小仙君玩玩,好过做丧家之犬。”
崖儿听了,好半天没说出话来。
他说的都对,早知道会有今日,她当初就不该去偷鱼鳞图。可是有些事生便生了,没有后悔药可吃。再想一想,蓬山寂寞无边,时候久了,会不会像卢照夜和小情那样变成你死我活的怨偶,谁知道呢。其实现在这样倒也很好,彼此都不要说破,遇上便抵死缠绵一番,天亮互不相干。她已经是贼了,反正罪名无法消除,一人做事一人当,至多一死。将来他还要回仙山上去,继续当他不着浮华的琅嬛君,不能让她这块污渍弄脏了他。
她放下火折子,转身走到窗前,望着满院的月华说:&1dquo;我打听到了我父母被杀的幕后真凶,是众帝之台的厉无咎。以前我也曾经怀疑过他,但因为他淡出江湖多年,我多方打探,并没有查到任何他与此事有关的证据。既然现在卢照夜指认了他,我宁可错杀,也绝不错漏。还有五大门派的掌门、长渊的岳海潮&he11ip;&he11ip;我要杀光他们,一个不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