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走错了么?这画楼里到底有几处厨司?白天失踪的姑娘总要处理的,不在这里,难道被关在了别的地方?
确定这间屋子目前闲置了,抽身退了出来。天蚕丝在她指尖悠悠摇曳,跑得再远都有一根线牵引着,自己颇像个风筝。可惜找了好几处,那些屋子的作用大多无关紧要,别说一个姑娘,连根头丝都没找到。
奇得很,她停在梁上思量了片刻,如果不在这里,那便在卢夫人的闺房里吧!小情出来见人时是有脸的,那面皮必定是假面。卢照夜掳走那么多漂亮的女孩子,想必把人都带到他夫人面前供其挑选了。选得上的留下面孔,选不上的把头扔了,身子入药。这样想来一切便都通了,但真相果然如此,也实在让人毛骨悚然。
朗朗乾坤&he11ip;&he11ip;其实从来就没有什么朗朗乾坤。这世上的妖魔鬼怪多了,谁也不知道道貌岸然的皮囊下,长了一副什么样的心肝。楼内一阵人来人往,她悬在高处旁观,等人渐渐散尽,才牵起天蚕丝往回走。
去路似乎和来路不太一样,她盯着微光下的蚕丝看,来路是沿着左侧墙根布排的,结果现在换到了右侧,如果不是墙体移动了,就是有人做了手脚。
该不该继续走,她不太确定,但留在楼里终不是好事,只得且退且看。楼很深,越近入口光线会越亮,眼睛能够感受得到。她沿着丝线的路径撤离,终于听得见前楼狂客聒噪的呼声了,檐下灯笼也跃入视线,她大松一口气,出来了!
可是这丝线将到门口时又生了偏移,因门扉被打开的缘故,金钩没入门后的黑暗里。
纤细的丝线飞快收入指环,出嘶嘶的声响。逐渐行至门前,她猛然站住脚,恍如一道惊雷劈在心上,她不可置信地瞠大了眼睛——
丝线尽头的阴影里站着个人,黑色的衣袍与夜融为一体。只有灯笼的光穿过雕花挡板,在他脸颊上投下一片精巧的光,光带里的皮肤白得凉。
第38章
人生逼仄,命途多舛,似乎没有其他什么词来形容她现在的处境了。
怎么会这样?她见了他,简直比见了吃人的恶鬼更觉得可怕。千方百计躲避,结果竟在这种情况下相见了。线的一头在自己手里,另一头居然连着他,所以任她跑得多远,他只要守株待兔就能逮住她,这神仙原来比她想象的聪明,叫她有种插翅难飞的挫败感。
他从阴影里走出来,寒冷的眼,寒冷的注视,那一刻的目光简直要洞穿她。知道落进他手里就完了,她心存侥幸,摘下指环想逃,结果被他一把抓住了胳膊,狠狠的力道,捏得她几乎觉得这只胳膊要废了。
他也不说话,就那样盯着她,崖儿觉得无地自容,亏心!实在太亏心了!她面红耳赤,脑子转得飞快,之前做过无数次最坏的打算,到这刻才知道都是无用功。她一句柔情蜜意的话都掏不出来,只能闪躲着,哪怕别让他看见脸也好。
所以这就是曾经纠缠不清,再见也无法立地成佛的绝望。紫府君已经从天上摔下来了,摔得满身泥泞,毫无体面可言,所以才有不死不休的恨。
她哀哀喊了声疼,&1dquo;放开我!”
结果他手上的力道更大了,&1dquo;还想逃?”
然后不等她反应,抓着她跃下栏杆,足尖一点,便在夜空下疾驰开去。
崖儿心里咚咚急跳,不知道他会怎么处置她。胡不言说过窃取琅嬛藏书的下场,也许找到了图册,他就打算杀了她吧!
她畏缩着,悄悄抬眼看他,还记得初见他时,他是何等风光霁月的样子。时隔两月她落网,他脸上再也没有那种从容自得的神情了,有的只是山雨欲来的愤怒,仿佛下一刻就会拧碎她。
也罢,输了就得认罚。好在图册另在他处,他找不见他要的东西,暂时还不会拿她怎么样。
他把她带进一处偏僻的屋舍,两间小草庐,远离城廓,谁也无法现。她忽然冷静下来,想必他是怕之前的奸情败露,有损他紫府仙君的威严吧!她笑起来,直到他不留情面地把她推倒在地,她也还在笑。
烛火下的脸玲珑剔透,她撑着身子回眸望他,却是万种风情,娇柔不改,&1dquo;仙君不是应当押我回波月楼受审么,怎么把我带到这里来了?月黑风高,四下无人,你想做什么?”
她还有心思调侃,笑容也刺痛了他的眼,他恨不得把那副表情从她脸上扒下来,狠狠摔在地上。就是这惑人的模样,像毒蛇,用毒液一点一滴腐蚀他的戒备。他活了这么多年,从未现凡人有这么可恨,她和他以前的认知完全背道而驰,她是披着人皮的恶狼。
&1dquo;图册在哪里。”他嗓音沙哑,花了半天时间尾随静待,现在她落进他手里了,他却现自己心空万里,只能说出这句话来。
她站起身,舔了舔唇,&1dquo;仙君没有别的话想同我说么?毕竟相识一场,见面便讨债,不合情理吧!”
他的脸色很难看,不知是不是缁衣的缘故,衬得脸上没有半点血色。很不耐烦的语气,厉声对她道:&1dquo;别再兜圈子了,我不远万里从方丈洲追捕你至此,不拿回图册,绝不会善罢甘休。你既然有胆子开启琅嬛,就该有胆子承担后果。把图册交出来,可以让你走得痛快些。”
那双灼灼的眼望住他,&1dquo;你要杀我么?就为了那册鱼鳞图?”
他说是,&1dquo;你触犯了天条,杀你已经是最轻的刑罚了。”
结果她却不急,莞尔道:&1dquo;做什么要用最轻的呢,明明可以投入八寒极地,享无尽冰刑的&he11ip;&he11ip;仙君终究对我手下留情了,要是让大司命和座下弟子知道,不知会怎么看待你。”
他愠怒地望着她,咬牙道:&1dquo;岳崖儿,本君的耐心很有限,不要再试图玩什么花样了,没用的。”
她脸上升起一点悲伤来,歪着脑袋说:&1dquo;我知道,到了这个地步,再说什么都多余了。我也想把图册还给你,只可惜不在我身上,仙君要是不信,大可以来搜一搜。”
她又在用她惯用的伎俩,这些天他留在波月楼,见到太多卖弄色相的女人,在他看来种种举动有损尊严,波月楼的人丢弃这尊严起来却得心应手。他原本以为她至少和她们不一样,但她的可恶可恨又岂止她们的千倍万倍。
他用力闭了闭眼,双拳紧握,遇到这种人,再好的修养都难以维持。只怪当初瞎了眼,怎么会和她纠缠不清。她是贼,是匪,是千刀万剐都不足以泄愤的妖孽。可是这妖孽的声音却近在耳畔,温热的气息泼洒在他颈项,亦嗔亦怨地说:&1dquo;安澜,你不会对我那么无情的,我知道。”
她的指尖在他脸颊上游走,鲜红的,涂着蔻丹,仿佛鬼魅。那种熟悉的配方又开始挥作用了,一样的圈套,换汤不换药。
他冷笑,格开了她的手,&1dquo;你可以试试,看我究竟能不能那么无情。”
她站在灯下,扬眼微笑,&1dquo;仙君胸怀坦荡,何须闪躲?你是害怕么?怕我靠近,毁了你的道行?”
他恼羞成怒,那天的一切从头到尾都是错误,甚至连提起都觉得羞耻,她却偏要揭这个伤疤。也许这就是她的策略,让他羞于启齿,让他的追缉变成一场不光彩的情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