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画倒不以为意,只是问崖儿:&1dquo;你喜欢现在的生活吗?”
崖儿笑容更盛,眼睛里风烟俱静。她说:&1dquo;喜欢啊,等我完成我想做的事,我会更加热爱这片红尘。其实波月里,很多人的命运多舛,受的罪越大,越该好好享受世间的繁华。我是个大俗人,所有荣华富贵我都爱,所有能叫人快活的东西我都喜欢。人活着不能自苦,师父当初不就是这么教我的么。”
苏画听后慢慢微笑,&1dquo;可我现在好像没有什么能够继续教你的了。”
她沉默下来,东方晨光熹微,蟹壳青逐渐散去,她呵了声,&1dquo;天亮了。”
后来她找到兰战,直白地告诉他:&1dquo;我不想留在弱水门了,那个地方不适合我。”
兰战似乎早料到会有这一天,平静地问她:&1dquo;依你的意思呢?”
她说:&1dquo;我想进生死门,如果主恩准的话,愿伴随主左右,为主效犬马之劳。”
兰战眯觑起了眼,&1dquo;你不怕我要你服侍吗?”
她脸上露出迷离的笑来,&1dquo;主在崖儿心里,就像父亲一样。”
说起她父亲,如同按在了机簧上,兰战自然提不起兴来。不过她既然有意留在总门,倒也不是不可以。牟尼神璧下落不明,已经二十年了,没有人的热情经得起二十年的消耗。这时候似乎正合适,江湖上的人都淡忘了,他养兵千日,终不能无止尽地等下去。但这样一个尤物,就此砸碎了未免暴殄天物。作为男人,总会有些别样的心思,她越是欲拒还迎,便越能勾得人火起。
他答应了,&1dquo;护法之中给你添个席位,但位置越高,责任便越重大,你可能胜任?”
她说能,&1dquo;属下为主肝脑涂地。”
接下来的任务,确实比之前要棘手得多。她奉命刺杀白狄大将,那是个从兽演化而来的族群,习惯出入倾巢,且战斗力惊人。她在军中潜伏了七天,终于等到白狄大将出营,带了一支较小的队伍,大约十七八个人。等他们离营五里,那儿恰好是一片三面环山的平原,天色绝佳,地形绝佳,就到了她大开杀戒的时候了。
关于战斗,她从来没有退却过。她不需要任何人的援助,照四大护法对她的评价,就是骁勇、嗜杀、自大。
因为自信,所以自大。她从来不给别人添麻烦,同样也不希望别人麻烦她。再生死一线的险境,死活都听天由命,遇不到好的搭档,情愿孤军奋战,也不愿意花费精力,去顾全另一个人的安危。
刀锋在旷野上纵横,身上还穿着潜伏时的铠甲。白狄人身形高大,血液充沛,一刀斩下去,简直像砍破了水囊,闪躲不及就溅得满身满脸。
终于,最后那个难缠的将军也倒下了,她站在累累尸骨之间,血珠顺着甲片蜿蜒而下。一只雄鹰从头顶掠过,扑动健壮的双翅,直冲九霄,尖厉的呼啸回荡在残阳落下的一霎。她执剑四顾,一切逐渐隐没于黑暗。白狄大将的尸体仰天躺倒着,她弯下腰,把手悬在他的面门上。略一使力,他体内的藏灵子被震出来,一束三寸来高的光体,浮在半空中微微一晃,转而大放光明,是七夜鬼灯擎。
极少数白狄人死后能炼出藏灵子,而藏灵子又有六夜和七夜之分,七夜为佳,六夜次之。具体是什么,大概就是魂魄之类的东西。寻常人死后魂魄会散,白狄则是凝聚起来,只要你有能力锻造它,它可以变成引魂幡,甚至是有灵性的,最精纯的武器。
那只兰战用以监视她的鹰是个急性子,战斗一结束就忙于回去报信,白白错过这么重要的情报。她心满意足把藏灵子收进掌心,正打算离开,忽然周身一阵奇怪的震动,眼中灼烧起来,越来越烫,越来越烫&he11ip;&he11ip;直到滚滚如岩浆。
她捂住眼睛,惊惶地跌坐下来,只觉那眼眶里有什么猛地一挣,直窜出去。等她定睛看,是两轮形如阴阳鱼1的玉璧,一为青碧,一为紫金。起先撒欢式的呼啸来去,等野够了才回到她身边,恋恋不舍地,在她周身萦绕打转。
崖儿怔怔看着,仿佛陈年的创伤被猛地撕开,无所皈依的心,终于有了安放处。
她紧抿嘴唇,泪眼朦胧望着暗夜中明灭不定的光轮,那是素未谋面的父母,在和她委婉话别。她没有想到,藏灵子竟然能催逼出神璧。从今天起,爹爹的遗志由她继承,爹爹的遗物,也由她接管。
白狄一战惊天动地,回到王舍洲,兰战对她的能力大加赞赏。她仍旧是波澜不兴的样子,在那片旷野上的所有经历,也如骤雨入海,半点没有显露出来。
&1dquo;白狄的那个将军很难对付,属下伤了元气,恐怕要闭关养息一阵子。”她艰难地笑了笑,眼波里有羸弱的底色,&1dquo;主能否容我休整几日?”
世上总没有那么不近人情的主人,兰战虽然多疑,终究不便多说什么,体谅地吩咐了几句,便容她告退了。
留在波月里,做什么都有第三只眼睛。所幸这些年她摸透了周围的地形,若水之渊有个不为人知的岩洞,穿过那重厚厚的水幕逆势而上,岩洞高于水面且只有水下一个入口,在那里炼藏灵子,可以放心不受人窥视。
七夜鬼灯擎,顾名思义需要七夜琢磨,成也是这七夜,败也是这七夜。一般人想炼造唯其难,但崖儿因为有神璧的佐助,显然事半功倍得多。
她到现在才明白,为什么自己会和常人不同,别人看不穿的妖魅她能看穿,别人提炼不出的精魄,她顺势就能吸纳,一切都有赖于这块神璧。细想想,又觉得那么悲怆,神璧能识天地鬼神,却唯独对人心无可奈何。那些江湖门派全力抢夺,父亲带着怀孕的妻子,害怕顾全不上,始终隐匿神璧的下落。如果当时只有他一人,那些乌合之众还会是他的对手吗?
追击千里,侠客百余,她一点一滴收集父母的遭遇,多一分了解就多一分凿骨裂肉的痛。第七夜,她在愤恨里炼出一双剑灵,化了形的少男少女向她俯时,她想时候快要到了。只待一个万无一失的时机,她要杀光波月当初参与追杀的所有人,还她爹娘一个公道。
出关后,兰战似乎有意闲置她了,他要杀众帝之台的左盟主,只打算派破军和贪狼出马。
当今的武林盟主分左右,左盟主稍弱,也是神兵谱上排第二的人物。两位护法硬着头皮接令,脸上多少有些为难之色,沉默良久的崖儿忽然开口:&1dquo;关山越不是等闲之辈,一旦失手,波月就岌岌可危了。属下请命,和两位护法一同前往,或者属下一人独行,也可以。”
这话立刻引了两位护法的不满,他们大皱其眉,叱道:&1dquo;岳崖儿,你别太猖狂!”
她眨眨眼,委屈地嘟囔:&1dquo;我只是想帮忙而已。”
两位护法对她的扮猪吃虎嗤之以鼻,兰战却失笑,语气里颇有纵容的味道:&1dquo;你才出关,身体不知恢复得怎么样。这次和贪狼、破军一同前往&he11ip;&he11ip;也好,多个人多分保障。不过这是最后一次派你出战了,终究是个姑娘,这些年弄得满身伤,我心里也不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