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凡文上下打量他,现从来严守规章制度的此人今天非但没有请假旷了半天工,还穿着便服,脸色苍白,像是大病了一场,连忙问道:“你脸色怎么这么差?生病了赶紧回去躺着,我让小丰和唐清帮你顶着。”
“小病,可能是昨天从医院出来受凉了。”闻海一坐到办公桌前就迅进入了工作状态,低头看着文件一副拒绝和外界交谈的样子,柴凡文看他这样,也只好继续去忙自己的事。
两人也没消停太久,这几年刑侦队一直都有点青黄不接的状态,调来的人辞职的、调职的、外出学习的,好不容易盼来个靠谱的实习警员,论辈分还是闻海在龙安公大的直系师弟,结果干了没仨月就莫名其妙被外派到哪个犄角旮旯没了影……这各种来来走走,到最后还是剩原本的几个老人在这里,连他自己这个四年前空降的在队里排资历都已经算是老资格。这事往好了说是时时刻刻都有鲜血液流入,有利培养更多人才,但说句不太好听的,人实在是太耽误事——有个自古不变的道理:初生牛犊不怕虎,一个人越没经验就越无所顾忌,犯起浑来真是什么事都敢干,什么错都敢出。
大办公室的门被一脚踹开,一屋子人都吓得愣在那里,小丰手里举着一摞文件,冷声问:“这份证据材料是谁写的?”
听见动静的闻海和柴凡文也走了过来,柴凡文瞥见小丰手里的东西,立刻反应过来,找补道:“哎,这事儿怎么能出错呢?下次……”
话没说完,他就被闻海暗暗踹了一脚,赶紧噤了声。
一个刚来三个月的女警慢慢举起了手,目光躲闪地看着在门口站着的三个人。
“上学时听过课吗?”小丰熬了两个晚上通宵,控制不住脾气,当众没给女孩留半点面子,“没学把这身衣服脱了滚回去重读一遍!哭什么哭?!这案子你都敢出错!检察院那边把案子退回来你再去给受害人家属哭吗?!”
柴凡文无奈地打着圆场:“小丰,你也别上火……哎,晓月,你也别委屈了,你这写报告粗心大意也不是第一次……”
这位是命中注定说不上一句完整的话,刚说到一半那个叫晓月的女警突然情绪崩溃,从抽咽变成了放声大哭。
柴凡文:“……”
小丰刚刚没注意,回头看见了靠在门边的闻海,冲他点点头,问道:“怎么才来?”
闻海没来及回答,只听见那个女警哽咽着说:“我不知道这个工作有什么意义……方队长都累成那样了……我、我一晚上没睡……”
一大屋子没人说话,不约而同地看向暂代方队长位置的副队长闻海。
“哦。”闻海不咸不淡地应了声,“找不到意义就别干了,还有谁要交辞职报告的,找我签字后自己送局长办公室,剩下人继续干活。唐清,把526杀人案的案卷全部整好送我办公室。小丰和贤杰把手头的事先移交给小科,带几个人去秀朗小区,刚接警有个入室抢劫案,女主人被捅伤了正在医院抢救……被害人家里有两个小孩,尽量避开孩子……算了,董姐,你跟着一起去,尽量保证小孩别再受刺激。”
他把话说完,既没理还在哭哭啼啼的晓月,也没理一众目瞪口呆的吃瓜群众,把手里的文件往柴凡文手里一塞,说了句“看完签字”就直接回办公室了。
被留在原地的柴凡文安抚地拍拍小丰肩膀,给另外两个女警往晓月那边使了下眼色,也转身走了人。唐清跟着他一起出了办公室,心有余悸地压低声音说:“哎呦我操,刚刚把我吓死了,真是怕闻海那狗脾气上来把晓月骂一顿。”
“他狗脾气?”柴凡文笑了,“你不觉得蚊子才是队里最没脾气的那个?”
唐清一愣,随即道:“每到这会儿我就特别想念我那位本家师弟,多靠谱的孩子,怎么说没影就人间蒸了?”
柴凡文斜眼看他:“什么叫本家师弟,人家就和你一个姓而已,论师弟那是人闻海的亲师弟。”
想到当初那位唐师弟和他的闻师兄一起纵身从二楼窗口往下跳抓捕嫌疑人的模样,唐清不禁点头:“是亲师弟,我看那不要命的德性也是一脉相承,薪火相传的。”
闻海确实不会火,这位正在胃疼,疼得没半点力气火了,他痛不欲生地趴在办公桌上看文件,抬头看见推门进来的柴凡文,有气无力地说:“帮我倒杯水,起不来了——还有我那药……不是,那是安定片,旁边那个……右边第二个。”
“……”柴凡文服了,唉声叹气地接了杯温水连着止疼药一起给闻海递过去,十分不解地说:“您这是图什么?真不要命了啊?”
闻海手里抓着一把花色不同的药片往嘴里送,喝完水后,随口道:“养家糊口。”
“你养什么家,一人吃饱全家不愁的。”
听了这话,闻海心虚地瞥了眼放在一旁的手机,他几分钟前刚收到柏云旗的短信——“按时吃饭,只能喝粥。”
这条短信言简意赅,一板一眼,如今的某宝客服短信都比它说得像句人话,但闻海就是莫名其妙感觉这加上标点才十个的字符里隐隐带着撒娇甚至是调情的意味——他以前觉得自己会对柏云旗动心已经够神经了,后来现柏云旗好像对自己也有点意思时觉得这小孩比自己还神经,万万没想到,更神经的还在后头等着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