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两个人在只有窗外风声的病房中对视了半晌,后来那风声中似乎还间杂了谁的心跳。
“抱歉。”闻海说完这句话才现自己还捧着塑料碗,干咳一声把碗放到旁边,思忖片刻,又道:“我不太能理解……总之我有时候很难顾及到别人的感受……嗯……这次是我的错,大过年的,别和我生气了。”
柏云旗垂眼,“我没有生气。”
闻海皱着眉,对眼前的情况显得束手无策,直到柏云旗已经坐回到一旁重戴上耳机,他还是无法表述出一句完整的话表达此时自己的感受,冰凉的手心出了一层细密的热汗,耳边响起了自己愈混乱的心跳,直到闭上眼重倒回床上,如果细听,他刻意压抑的呼吸声仍旧比往常急促许多。
他急于让自己陷入并不明显的困意中——他太久没出现过这样情况了,以至于在某一瞬间他近乎忘了这种情绪应该被称为“焦虑”和“紧张”。
“您怎么了?”不知道过了多久,柏云旗的声音在他头顶响起,把一只手搭上他的额头,紧皱着眉,“又烧了吗?”
果然,那人额头上一层半干的冷汗,温度又有了上升的迹象。
“老毛病,我睡一觉就好。”闻海抓住柏云旗要去摁呼叫铃的手,在睡意间挣扎道:“你别生气了,明年我一定陪你过年。”
柏云旗一缩手,僵在了床边,“明年我就走了。”
“小崽子,你不过寒假了?”闻海嗓子有些干,咽了口唾沫,“明年不吃白菜馅的了,招个屁财……”他的意识因为反反复复的高烧又有点不清醒了,重复道:“你先别生气了。”
“我没生气。”柏云旗总听别人说人一生病就像个小孩,如今看来大抵也是有道理的,他哄道:“我没有生气……好吧,我刚刚生气了,现在不生了,您快睡吧。”
“对不起……”闻海的声音几不可闻,八成是半昏半醒间的呓语了,“我不是有意的。”
柏云旗把呼吸声放到最低,极近窒息般俯身撑在闻海的床头,他离得太近了,再轻微的呼吸也微微吹动了闻海的几根头。
他的胳膊因为这个别扭而负担极大的姿势已经开始酸痛了,他不禁破罐破摔地想:“就这样吧,最好我现在撑不住摔在你身上,你醒来问我怎么回事,我好把一切给你说清楚。”
而接着,他又想起了那晚闻海对自己说的话——“我只是想找一个借口,一个契机,让一切可以顺理成章地展下去,好像这样我就不用因此承担任何责任……很不负责,而且很懦弱”
“很懦弱。”
柏云旗猛然站起身,用力闭了下眼,转身走到了窗边。窗外树枝上挂着最后一片枯叶,堪堪悬在凛冽的冬风中,他盯着那片树叶,墙上挂钟的秒针一圈一圈的走。
护士小心地推开门,轻声问道:“病人退烧了吗?”
“还有点低烧。”柏云旗看向床上熟睡的人,目光沉寂,嘴角挂着稀薄而柔和的笑,“但已经好多了。”
再转回身,窗外便只剩下枯枝了。
第39章元宵
一觉醒来时,晨光微熹,身边的人还睡着。
闻海轻手轻脚地翻身下床,柏云旗委委屈屈侧躺在一张陪床用的小钢丝床上,还是极力蜷缩的姿势,膝盖几乎抵住了胸口,脸埋在胸前,重重阴影下只能看见他高而挺直的鼻梁和低垂细密的眼睫。
他依旧睡得不安稳,听见自己的脚步声后就醒了。
性向这种东西很玄乎,这玩意既像是受人控制又似乎有天生的基因在其中作祟,闻海时常觉得自己徘徊于后天的无性恋和先天的同性恋之间,而当他以为自己终于变态到战胜了本能时,仅仅是柏云旗缓缓睁开眼,又迷迷糊糊转头看向自己的那一秒,就把他从头到尾打回了原型。
他果然还是弯得很持久又很有节操。
两人对视了不到半刻,睡意之中的柏云旗骤然清醒了,紧张地半坐起身,“您要去哪儿?”
“去睡觉。”闻海卷着自己的被子,空着的手一指病床,用肢体语言表达“滚去那边”的意思。
柏云旗自然是不干的,而他自然是干不过闻海的。
按理说闻海同志四五天没洗澡,出了一身又一身的冷汗,从生理层面来说,就算是香妃娘娘转世投胎那床单枕罩上都没不会有什么好味道,闻海个洁癖预备役自己都快受不了了,所以才不愿意让柏云旗盖自己的被子。
但柏云旗骨头里犯着贱,一呼一吸间竟然脸红了。
他以前觉得檀香香调是闻海的味道,柠檬味沐浴露是闻海的味道,海盐剃须水是闻海的味道,薄荷味衣液是闻海的味道——现在他知道了,那些味道只不过是些寻常的味道,只是因为沾染上它们的人是闻海。
而等他再醒来时,大魔王辛馨正慈祥地看着自己,淡妆精致的脸上洋溢着母爱的光辉。
“……”
辛大魔王,全名辛馨,英文名a1ice,柏桐安低一届的校友,外院学霸级女神,以及如今的柏夫人。当年柏桐安跟着大学生创业潮下了海,最初整个公司只有三个人,作为正式成员的他自己和辛馨,以及一个人不傻钱不多力气大好使唤的编外人员闻海。
在柏桐安能说利索的语言还只有母语时,仰慕学生会柏副主席的辛师妹力挽狂澜,不仅接下了翻译工作,日后又逐渐展成了助理、文秘、财务、前台、销售、总经理……最后成了老板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