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海刚开始还没明白他是什么意思,顺着他的目光看向自己的左手,尴尬地把搭在沙扶手上的手掌翻了过来,含糊道:“没压住。”
柏云旗没信他,把水杯放下后走过来,拉住闻海的手又仔细看了一遍,眉毛拧在一起,“您是不是中枢神经有什么障碍?”
他随口一说,闻海却真点头了,“早年掉过山沟,头受过伤,差点当场死那儿。”
柏云旗动作一僵,表情阴晴不定地盯着他,“怎么回事?”
闻海又道:“逗你的。”
“……”柏云旗呼出一口气,说道:“这几天我做早饭吧,您手不方便。”
闻海考虑了几秒,点头道:“好……你以前在家做饭吗?”
柏云旗看了他一眼,又低下了头,好像对闻海的断掌掌纹产生了十足的兴,说道:“我姥姥不让我进厨房。”
“唔,老人家可能怕伤到你。”
“她连菜都不让我碰。”柏云旗语气平平,“她嫌我碰过的东西脏。”
闻海:“……”
柏云旗不着痕迹地跳过了刚刚那个话题:“不过她不在家的时候我总偷偷给自己做着吃,其实手艺还行。”
闻海没说话,好像也被自己的手掌心吸引住了目光。
柏云旗被他的反应搞得很忐忑,确认道:“那我明天做早饭?”
闻海点了点头,直到柏云旗接完水准备回书房时,才开口道:“虽然死者为大吧……”
柏云旗脚步一顿,回头不解地看着他。
“……但老人家难免有脑子糊涂的时候。”闻海琢磨了半天才想出“你姥姥在放屁”的委婉表达,“你不用往心里去。”
柏云旗:“……”
真是难为这位想出这种说辞了。
第27章命中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柏云旗站在那片暗无天日的山谷时,一脚踩上了什么东西,那滑腻的触感好像一条缠绕在他脚踝上的蛇,他不由自主地退了几步,转身想往外面跑。
旁边有人幽幽地说:“你刚刚踩住我了。”
这熟悉的声音让他瞬间从恐惧中清醒,回过头顺着一点微弱的光亮朝声源看了过去,全身的血霎时都冲上了天灵盖,他直接跪在了地上,瞪着不远处的那人颤声道:“闻……闻海?”
眼前的人几乎已经不能被称为“人”了——两块突出的山石从他身体中刺穿过去,整个人被活生生钉在了一块山岩上,骨骼歪七扭八,支离破碎,仅剩完整的几根早拼就不成一个人体的形状,血肉和内脏碎成了一滩烂泥……唯一能说明他还是个人的,就剩那个四分五裂的身躯上面,还顶着一个勉强算是囫囵的人头。
头骨塌陷了半边的“人头”用闻海的声音轻轻地说:“你怎么也来了?”
柏云旗陷在了那摊血肉的碎末里,不顾一切地想跑过去,突然的瓢泼大雨把那人脸上的血污洗去了不少,露出那张清俊的脸——眼下只剩下了半张,他不可置信地喊道:“闻海!闻海……”
闻海“嗯”了一声,无辜地看着他,残缺不全的脸似乎还有微笑的企图。
“你、你……”柏云旗内脏和神经纠成了一团,每走一步都膝盖软,最后是直接爬了过去,“你怎么回事?怎么会这样?我……”
“没关系,我不疼。”闻海淡淡地说,“又死不了。”
柏云旗瞬间炸了:“你他妈放屁!”
闻海沉默不语,破碎的躯体仍然不时有肌肉从附着的骨头上脱落,两人的头顶又食肉的猛禽盘旋而过,出不祥的嘶鸣。
短暂的爆后,柏云旗意识到自己一如既往地无能为力。
每一次,每一次所谓“公平”的命运对他百般蹂躏时,每一次所谓“美好”的世界对他横眉冷对时,每一次在他滑向更不堪的深渊时,他都是如此的无能和懦弱。
每一次,都是如此。
他颓然地跪坐在闻海身边,连哭都哭不出来。
“你救救我,好不好?”闻海扭头对他说,颈椎转动时出断裂的声响。“你救救我吧。”
过了几秒,他又很失望地说:“算了,你连你自己都救不了。”
柏云旗还没来及说话,数十只猛禽从天而降,直直扑向了闻海,惨厉至极的嘶鸣声瞬间刺穿了柏云旗的耳膜,他拼命挡着闻海,却被几只尖利的爪子刺穿肩膀,整个人被朝后拽着,在不断的挣扎和肌肉的撕裂声中,他踩到一块山石,顿时失去了重心,朝更深的山谷底部跌去。
“旗子!旗子!柏云旗!”
柏云旗猛然坐起,满头冷汗地俯下身干呕几声,喉间泛起淡淡的血腥味。
刘宇和柯黎凯围在他座位旁,教室里已经没有其他人了,墙上的表指到了十二点半——已经中午放学半小时了。
“大白天做噩梦了?”柯黎凯递给柏云旗一包纸巾,“醒了就好,把汗擦擦,去洗把脸。”
刘宇拍拍胸口:“妈的,怎么叫都叫不醒你,快吓死爸爸了。”
柏云旗一半的精神还残存在撕心裂肺的恐惧里,看人眼睛都对不准焦,声音嘶哑地问:“怎么了?”
“叫你去食堂吃饭呢现你还在睡,本来想着等你一会儿,老刘担心没饭了过来叫你,现你怎么都叫不醒了。”柯黎凯打量着柏云旗苍白的脸色,“没事吧?要不去给老吴请病假,你下午去大刘寝室睡一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