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那杯子,那杯子……”
“哦,那茶盏是一套的,叫做十二花神盏。愉愉出门无论是饮茶、吃饭都只用自己的杯碟,所以茶盏是她自己带来的。这回用的是菊盏。”方子仪道。
“可那画……”方子月道,“却不像是烧瓷的匠人能绘出来的。”她话才说完,就见长孙愉愉朝她看了来。
长孙愉愉笑了笑,“这套十二花神盏上的画是道玄和尚画的。”
“道玄和尚?可是那一惊鬼神的道玄和尚?”方子月一下就激动了,爱画的人怎么可能不知道道玄和尚呢?老和尚如今怕得百岁高龄,早就封了。他是出家人,世间流传的画作不多,但每一幅都叫人惊为天人,有人甚至将他和前朝画圣相提并论。
长孙愉愉点了点头。
“哦,用这样的茶盏喝茶,怕是赛神仙了吧。”方子月几乎膜拜起长孙愉愉了。
长孙愉愉笑着摇了摇头,“是我小时候身体弱,娘亲觉得道玄和尚是得道高僧,他画的画有辟邪之效。”说到这儿,她自己似乎都觉得好笑,不由得“噗嗤”笑出了声。
这一笑却是寒冰炸裂,春水流波,粉桃扬枝,一朵朵花蕾扑簌簌地在人耳边绽放一般,叫没见过几回长孙愉愉的方子月也看痴了去。
“所以娘亲就请老和尚作了十二幅画,烧成了茶盏。不过这茶盏世上却只有一套,后来那窑就封了,是以这茶盏却不能送给你,还请六姑娘你海涵。”长孙愉愉甚是有礼地道。但这话里的潜含义却是,她似乎是个动不动就送人东西的主儿。
方子月连连摆手,“不,不,哦,当然,当然。”这是语无伦次了。
许是方子月太过憨态可爱,长孙愉愉抬手半掩着嘴又朝她笑了笑,眉目弯弯好似月,那抬起的手和翘起指头,仿佛是在镜前演练过千百遍的,反正她做出来就是那样的优美,比别人都好看。
方子月又看得呆了。
这时却听得钟雪凝道:“愉愉怎么不喝茶?”她见长孙愉愉端起茶盏喝也没喝就放下了,因此问道。
长孙愉愉笑了笑,“替我换杯清水来吧,今日不太想喝茶。”
钟雪凝嗔道:“什么不想喝茶?秋天有些燥热,正该喝茶呢,是不是这茶不合你口味?”
长孙愉愉本不想答钟雪凝这种得罪人的问题,但余光扫到顾静婉的神情有些不对,因开口道:“是啊,子仪姐姐,你这是给我喝的什么茶,闻着味儿就不对。”
方子仪笑道:“就你鼻子尖,闻个味儿也知道味道不对。给你沏的这是峨眉白芽,是我三叔回京时带的,也就峨眉半山腰那常年云雾缭绕处才产的,想说给你尝尝鲜,结果你还没喝就嫌弃上了。”她说着就用扇子遮住了嘴笑出声儿来。
顾静婉听了这番话,神色并没好转多少。先才她以为长孙愉愉是嫌弃她讨来的大红袍不正宗,可没想到她费心替方家姐妹讨来了,她们却嫌弃上了没给长孙愉愉用。
方子仪见顾静婉不悦,也知道自己今儿怕是有些开罪她了,不过得罪顾静婉却也没什么了不得的。
长孙愉愉娇嗔道:“子仪姐姐,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脾胃弱,平日吃的喝的都是再小心不过的,许多我只能眼馋你们吃,自个儿却只能瞧着,略略换点儿不对味儿我吃着就难受。”
美人宜嗔宜喜,方子月听着这些话,耳朵还勉强能使唤过来,眼睛却是看不过来了,只觉得长孙愉愉真是哪儿哪儿都好看,若是能入画,那才是妙呢。可惜这世间怕是没有任何一支画能描画出她的光彩来。
“好嘛,可都是我的错,却也怪我忘了你的弱不禁风了。”方子仪在“弱不禁风”四字上咬得特别重,把一群姑娘家全给逗笑了。
长孙愉愉自己也笑,还佯怒地瞪了方子仪一眼。
“算了,既然你不喝这峨眉白芽,那不如咱们点茶喝吧,我这儿刚好有一饼团胜雪。”方子仪道。
点茶那是前朝才盛行的饮茶法了,现如今都是喝叶茶了,取其味更纯粹。所以以前流行的斗茶之戏渐成绝唱,如今也就世家勋贵之门内还有人点茶,但多半不是为了品茶,而是为了斗茶了。
复古一直都是种高贵的品味,如今点茶点得好的人可说是凤毛麟角,而闺秀则时常又以此较量高下的,既雅致又有。
方子仪一提斗茶,立即得到了众人的响应,长孙愉愉却是无可无不可的。
仆人取了茶饼来先烘焙之后在银碾子里碾成细末,又取了早晨在京郊打的“鸳鸯泉”的泉水来煮汤。
这烘茶、烤茶的功夫,姑娘们也不能干坐着,便有的起身赏菊,有的临水观鱼,也有人状似无意地说起事儿来。
“听说长孙姐姐的诗社出了个《咏荷集》,引得京城人相争购,我差人去书铺买都没买着呢,说是印的卖完了,还得再等半个月才有货。”杜丽棠道。
长孙愉愉是长孙,却不是杜丽堂嘴里的长孙姐姐,那却是长孙愉愉的堂姐长孙丹。京城提及长孙姑娘那都是特指长孙丹的,长孙愉愉则是华宁县主。
长孙家的老祖宗长孙寿岗乃是开国的国相,如今虽然没有国相之职了,但长孙家却是一直繁荣绵延到现在,依旧是京城最顶尖的勋贵,世袭罔替的安国公府。
长孙丹就是这一任安国公的嫡长女。长孙愉愉则是安国公弟弟的独女。按说两人本该亲密无间的,可京城这么小个地方,她俩却是各有各的圈子,颇有些泾渭分明,平日里更是秉持着井水不犯河水的原则在相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