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大约才寅时三刻,也就是三点四十五分、四点钟不到,又是冬天,外头黑不隆冬的一片。
厨房里何氏早早就起来给烧好了木炭,烙了几张饼,肖翰赶紧吃完了饼咕咚咕咚灌几口热水,就跑过去站在一旁看他爹装炭。
这时候的炭都是木炭,没有煤炭。
木炭都是自家烧制的,先找一些粘性好的黄泥和上适量的水,等到黄泥变成要硬不硬的状态,再将备好的干枯木材,立成一个圆锥的木头堆,把黄泥敷在木头堆周围围起来,就像一个土堆,土堆上要均匀地敷上黄泥避免漏风。
留出点火口和出风口,点火口要迎风,以便烧制的时候进风,出风口要背风。
做好这些,然后点火,等到泥堆里燃烧充分,就将两个口又用泥巴封起来,隔绝里面的氧气,里面的火就会慢慢熄灭,等封存一段时间,泥巴变得干硬就可以拆开,里面没有完全燃烧的树枝就会变成漆黑的木炭了。
老肖头烧炭很有一手,早年还烧炭去镇上卖钱度日。
肖家三个儿子自然也都学到了这门手艺。
只是现在乡下人家会烧木炭的人不少,木炭自然也卖不起价钱,只有天冷的时候自家烧些来用罢了。
只见肖三郎扒开泥巴堆,黑炭都还有些热和,肖三郎等木炭冷了之后再全部装上,还另外装了一些引火的枯柴。然后又将昨晚就做好的炒肥肠整整一个瓦罐抱着轻轻放进挑子盒里,拿出扁担系好绳子,两个大盒子分在两头,肖三郎将扁担扛在肩膀上,然后稳稳当当将整副担子都挑了起来。
“爹,你可真厉害!”
肖翰看着人高马大的肖三郎,挑着两个大盒子还面不改色,谈笑自若,佩服不已。他爹挑的是卖吃食的挑子,又何尝不是他们一家三口的家庭重担呢!系肖翰心里不由得十分喜爱和佩服他爹,两只小眼情不自禁地放光。
肖三郎看着儿子对自己竖大拇指,知道这是在夸自己,不由得嘚瑟自夸起来:“这算什么?你爹我这么多年下地扛包,别说这小小一担子,就是那城隍庙里的罗汉我也能背得动!”
“行了,牛在天上飞,你在地下吹。也没个忌讳,拿罗汉爷开玩笑,不怕罗汉爷怪罪?”张氏马着脸去肖三郎肩膀上拍了一下,又转头双手合十对天作祈祷状,“罗汉爷莫怪,小子无心冒犯,请您别见怪。”
肖三郎和肖翰见状,耸耸肩赶紧岔开了话题。
张氏嘱咐了肖三郎几句,然后肖三郎就挑起担子,喊了一声小张氏。
小张氏赶紧背着背篓出来,手里还挎着两个篮子,装满了鸡蛋。
她将肖翰放在里面,肖翰本来是拒绝的,但一想到去镇上的路有五十里,一半多都是山路小路,就他这小身板小腿,不拖后腿是不可能的。
于是肖翰羞涩地蹲在他娘的背篓里,扭捏地说道:“娘,等以后我长大了我也背你。”
小张氏一愣,随即笑道:“好啊,娘就等着以后满丰背了。”
天仍旧是黑的,肖三郎挑着担子带媳妇儿子走到了大榕树下,已经有要去镇上的人在那儿儿等着了。
去镇上的路有山路和崎岖小路,不仅要防野猪、狼等凶兽,还要提防匪徒抢劫伤人等等情况。
为了大家的安全,附近几个村子的人去镇上或者是县上都要结伴而行,或是同村的不同村的,都到必经的路上等着人来,或是三五人,或是更多人,一人两人家里是绝对不允许去的。
肖家村的人差不多都集齐了,彼此之间都打招呼寒暄。
“你吃了吗?”
“我吃了,你呢?”
“我也吃了,你吃的什么?”
“我娘给我下了一碗面条,这会儿还撑着呢!”那人拍拍肚子笑着说道,嘴上还占着油光也不擦。
“你们又去卖鸡蛋啊?”
“是啊,卖了去换点灯油,现在天黑得早,灯油都用得多了。”
“我去买盐,上次买的盐都吃完了。”
“我记得你们家不是重阳节的时候才买了盐吗?这么快就吃完了?”
“诶,这不上个月我孙子满月酒用了吗。”
“镇上江家杂货铺的盐可贵了,苦不说,杂质又多,还不如去县里买呢!”
一行人边走边说话,热闹极了,肖翰在他娘背上跟同行的妇人打招呼,实在是这么人太热情了,老喜欢拿他逗乐。
“三郎家的,你们这是一家三口都去镇上干什么啊?”有好事的看见肖三郎挑着担子不住地打量,出口问道。
小张氏当然注意到同行人的目光,看了看那挑子,笑道:“这不是家里前些天买了不少猪大肠吃不完,我们就做了去镇里卖。”
“猪大肠?”
“那玩意儿又腥又臭的,谁会买来吃啊?”一个妇人眉毛眼睛鼻子都皱到了一起,显然猪大肠给她的印象实在不佳。
“是啊三郎家的,你们也不怕白跑一趟,五十多里呢,来回就是一百多里了,你男人挑着担子也不怕辛苦?”
内中有机灵点的问:“猪大肠要用盐才能洗干净,三郎家的,你们不会用盐洗的吧?”
“用盐洗?”
“盐比肉都贵,那要卖多少钱才能回本啊?”
小张氏一本正经道:“这不是没办法吗?入冬了又没活计,在家闲着也是闲着,猪大肠只要洗干净了做成菜也很好吃的。”
小张氏没有反驳,肖三郎早就嘱咐过她了,别人问起就说是用盐洗的,这样人家算起来他们也赚不了什么钱,就不会眼红了。
这就是满丰说的闷声大财!
众人见小张氏没有反驳,就以为他家真是用盐洗的猪大肠,都觉得这肖家三房真是瞎折腾,最后肯定会竹篮子打水一场空!
肖翰百无聊赖的看着他娘和旁边的人说话,打了个哈欠。他们这一行人为头的打着火把,脚步匆匆地赶路,路上亦有别村的熟人加入,一伙人迎着寒风铺面,霜染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