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红宇眼睛红,不慡。
贺少棠垂下眼,乌黑的眼睫轻微抖动,被戳到心口。现在当然与以前不一样,人大了,成熟了懂得分辨是非曲直。再说,当兵几年在部队里受得约束与磨砺,打磨性子,逐渐在他脸庞眼角处刻上凝重与沉稳的力道,说话也变和气了。他看起来都比段红宇要大上三岁,实际比对方还小几个月呢。
当时四九城内军车横行,红卫兵造反派四处抄家武斗,社会秩序一片混乱,许多应届中学生小小年纪无处可去,就在城里晃dang,滋事,1angdang青net。国家解决这些人的出路,遣送大批知识青年上山下乡和去东北疆建设兵团。在农村劳动的知青更加清苦。相比之下,当兵与进大工厂已经是相当好的出路,这在当年都要有路子的,讲究出身,红五类子弟才能通过部队或者兵工厂的政审。
贺少棠与段红宇这一代军区大院出来的混子,当年都张狂过、1ang过。后来一个个的命运全部被卷入时代洪流的漩涡,成为整个动乱年代不甘命运捉弄却又无法挣脱禁锢的不和谐因子。在厂里游手好闲,到附近村子偷jī摸狗、打架斗殴惹村民向厂领导投诉抗议,这种事段红宇一伙人可没少gan。
贺少棠年纪渐长,性情慢慢沉稳下来,于是逐渐跟段红宇起了隔膜,不屑再与那一路人混。少棠被军装包裹住的骨子里的狂与傲气,比段少爷又高出一个档次,不动声色的&1dquo;威”,三棱刀也早就换成步枪了。用段红宇嫉恨的话来讲,&1dquo;我是小流氓,你姓贺的现在是穿制服的流氓!”
少棠心里装着别的盘算,试探着问:&1dquo;红宇,我听说上面派给你们厂里明年的大学生名额,有你?你申请了?”
段红宇眼神懒洋洋的:&1dquo;可算快熬出头滚回家了。”
少棠挑眉:&1dquo;还真有你?你弄到指标了?”
段红宇忽然高兴了,话音腻歪,热脸蛋几乎贴上去:&1dquo;舍不得我?想跟我一起回去?”
贺少棠躲开对方的嘻皮笑脸,心事重重:&1dquo;你跟人家没出路的工人抢大学生指标gan什么,你明明可以走关系进部队当兵。”
段红宇:&1dquo;我才不当兵,我比不了你,我吃不了那个苦。”
贺少棠:&1dquo;你这猪脑子能念书?”
段红宇不屑道:&1dquo;我也念不了书,可是工农兵学员能回城!”
&1dquo;老子忒么就是为了回北京!”
&1dquo;进了大学混出来将来就有好出路,出来就是机关gan部!我跟这帮农民在山沟里混日子?!”
贺少棠眼神黯淡下去,心里一沉,就为这名额,他都给北京打了好几通电话。他沉默半晌说:&1dquo;红宇,要不然,你别争了,放弃行不行?或者明年你再走,把你那个名额让出来。”
段红宇诧异:&1dquo;你什么意思?”
贺少棠:&1dquo;你才多大,没家没口的,你急什么呢?”
段红宇:&1dquo;废话。”
贺少棠正经道:&1dquo;段红宇,不是我找你别扭,你们厂论资排辈根本轮不到你,那些gan了八年十年的老职工早就该调回去。说正格的,你怎么拿到指标的?!”
段红宇扭头盯着这人,怒道:&1dquo;姓贺的,你今天哪根筋拧巴了啊?!”
这天这一场谈话,两人没谈拢,不欢而散。
少棠站起来,烦躁地用鞋底捻灭烟头。
段红宇嘟囔着骂贺少棠胳膊肘往外拐,不向着小兄弟,竟然替哪个外人说话。
贺少棠戳到实质,段红宇年轻轻一个祸害,混子,在厂里整天招猫逗狗不gan正经事这种人怎么可能走常规分到指标,倚仗背景暗箱操作是明摆着的。
少棠是真把孟建民的心事当成个事,去打听了,才知道指标还未全厂公示早就内部瓜分,对号入座,一个指标一个人。段红宇这小兔崽子可算捞着了。那时候的好出路,要么路子硬当兵,要么走关系拿到大学生指标。像孟建民两口子这样没有背景和道行的,就窝在山沟里老死吧,你永远也回不去了!
贺少棠动卡车,扬起灰尘,段红宇吃着土在车窗外喊了一句:&1dquo;少棠,你是不是在厂里有哪个相好了?”
&1dquo;你这么上心,是给你哪个相好的小傍家儿跑指标呢吧!你想带谁回北京?!”
贺少棠不耐烦地答:&1dquo;我没相好。”
段红宇眼里bao露委屈与火气,甚至she出几分隐晦的妒意:&1dquo;少棠,说出来给哥见识见识,你跟谁能这么铁?是男的女的?!”
相好你大爷的,还男的女的?贺少棠心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