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小北眼皮一翻,一摆头,老大的派头。
他拉过小哭包的手,笑嘻嘻地把盆扣他弟脑袋上,一道买西红柿去了。合作社大婶下班,西红柿撮堆儿卖,三分钱,买了满满一盆!
&1dquo;哥,沉死了,我端不动了。”
&1dquo;端不动也得拿回去,三分钱呢,不能1ang费。”
&1dquo;哎呦,胳膊,我胳膊&he11ip;&he11ip;”
&1dquo;累死了,累得我想撒尿怎么办!&he11ip;&he11ip;”
小哥俩四只手端着一铝盆西红柿,一步一歪往家蹭。
孟小京:&1dquo;漏了漏了!哎呀,西红柿掉啦!”
孟小北:&1dquo;坏了,咱妈的铝盆漏一大dong。”
孟小京:&1dquo;你刚才把盆打漏啦。”
孟小北:&1dquo;糟糕,这盆可贵了!咱妈上回拿省下来粮票跟人家换的,两斤面粉才换到这个盆。”
孟小京:&1dquo;哥哥怎么办?咱妈打人可疼了。”
孟小北:&1dquo;你别告诉咱妈,就说西红柿太沉了,盆沉得漏了个dong,记住了吗?”
孟小京眼里还带着泪:&1dquo;哈哈,西红柿怎么能把盆弄出dong,哈哈哈!”
俩人一路笑着,笑得眼泪都出来了,一个在前面端,一个追在屁股后面捡漏儿&he11ip;&he11ip;孟小北一直认为,他弟只要不跟他争夺父母亲有限的jīng力与关爱,就是个很可爱的弟弟。
当晚,孟小北也如意料中的被他妈妈罚站,站在卫生间门口,脚边搁着那个漏掉的盆。他挨打罚站家常便饭,后背抵着墙,左腿扎马步,右腿搂上来架在左膝上,双手合十,做弥陀打坐状,自得其乐。他弟扒门缝瞧他,哈哈哈地乐。
童年原本单纯无忧,色泽如天空般纯净。孟小北那时也喜欢爬到后山上,用草叶chuī哨子,追着邻村的羊群起哄吆喝,夕阳下帮村里小哥赶羊,或者仰面朝天躺在山梁上,数云间的大雁,心随着雁儿在空中自由翱翔,直到晚霞把最后一束阳光融没,西沟就是他的家园&he11ip;&he11ip;
孟小北当时并不知晓,这个家庭关乎他哥俩命运前途的争论正悄然生。
说到底,岐山这大山沟里,无法满足年轻人眼界与求知欲望,是个把少年熬成中年、把中年熬成老朽熬到死看不到生气的地方。制造厂受军方支援,不缺基建资金,他们这大片大片的厂房和宿舍区,都是白墙红砖的楼房,在六十年代就电力热力充足,冬天烧暖气、洗热水澡。可是就有一样,进来了,就很难再调出去。当初服从分配报效国家的社会主义大生产崇高理想神圣使命,逐渐被流年岁月催磨掉,人心浮动。回城,是每个华早生的中年男女心底难以磨灭的渴望,日夜的念想。
他们这地儿不缺钱,不缺粮食,即便三年自然灾害,军队附属大院的人也不会饿肚子,可是有钱都买不到东西。山沟里缺副食,缺蔬菜水果;食堂整个儿冬天是胡萝卜烧土豆、咸菜疙瘩炒肉末,这两个菜能连吃三个月。山沟里更缺失的是人口的流动和活跃,大城市的激dang与魅力,流年苍白、枯燥。谁家从北京、上海来了亲戚,是全院的大事儿,家家都羡慕得前来&1dquo;观礼”。他们自己人想要出去,坐长途车进岐山县城要一个多小时。逢年过节打个牙祭,坐好几小时车去到宝jī,才吃上一顿饭馆。
大人挪不了窝,孩子走不走?
孟建民从来没这么严肃,一家之主要有主心骨、能扛住事。他媳妇也从未如此泼悍,母狮子护崽儿的架势,快让人认不出。
孟建民说:&1dquo;两个养不起,让我妈挑一个带走。”
马宝纯说:&1dquo;带走哪个?你能让你妈带走哪个你舍得?”
孟建民说:&1dquo;憋山沟里,把我儿子都给耽误了!”
马宝纯说:&1dquo;什么叫耽误?这么小不在爹妈身边儿,让爷爷奶奶带他就能好?!”
孟建民:&1dquo;我爸我妈带怎么不行?没你带的好?再说我爸工资也高,不差钱,我再给他们钱!”
马宝纯:&1dquo;我没那个意思,我没说咱妈带不好,跟亲妈不一样&he11ip;&he11ip;”
孟建民争辩得急了,说了一句:&1dquo;亲妈你能怎么样?你每天传达室值班早八点到晚六点,要不然倒班就晚六点到凌晨四点,怎么都是十个小时班,你就能有时间管他俩?!”
就这一句戳到难受处,马宝纯盘腿坐在netg上,表情无助,又不甘心,咬唇的牙都在抖,突然呜呜呜抹眼泪哭了。
&1dquo;我、我对不起我儿子了。”
&1dquo;我没带好孩子,孩子性格不好,都是我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