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云初从不勉强许暮舟,只是自己简单把院子布置了一下。现在是冬天,不好栽花种草,他便去郊外移植了两株红梅过来。
院子里的亭台、长廊再一打扫,总算有一个敞亮的「家」的样子了。
阿鸢每日从菜场买菜回来,交给裴云初制作一日三餐,比起边陲小地,京城的肉蛋菜蔬都丰富了不少,烧制出的口味亦更好了。
现在裴云初不再逼着许暮舟吃药膳,而是尽力变着法儿的给他做些可口补身的家常小菜。
可尽管如此,许暮舟也只是表面上回应着欢欣,裴云初知道他的内心仍然一点也不快乐。
这也难怪,他们这一路走来,花了两个半月,而庄白的下落,仍是石沉大海、毫无头绪。
许暮舟又怎么高兴的起来?
这一日,阿鸢还是和来时的路上一样,天色微亮便换好了衣服,要出门去帮他家少爷打听庄公子的下落,却被许暮舟拦住了。
“到了京城,就不必日日出去找了。何况京城之大,若要挨家挨户问,只怕要永远问不完了。咱们等着就好。”许暮舟是这么说的。
阿鸢不明白:“等?等什么?”
小孩儿迷糊了,他们来京城的这一路上都在寻找,怎么到了目的地反而不找了?
许暮舟却只是似是而非的答道:“等一个合适的时机。”或许他会自己露面。
后面这句话,许暮舟没有说出来。
而这一等,又将近一个半月过去了。今年的年节来的早,年关刚过,春佳节便紧跟着来了。
京城的百姓们赶年货、逛市集,可真是十个夏梁郡都赶不上的热闹。
只不过在年关未正要过去之前,那摄政王沈毅,又抄了一个官员的家。这抓人,下狱,斩,又是弄的血流成河。
似乎连年的风,也因此沾染上了肃杀的血腥。这欢欢喜喜的年节,也因为沈毅,蒙上了一层阴影。
听说皇室每年都有在年节初二去寺中上香的惯例,由皇帝亲自带领,满朝文武百官跟随,在那卧龙寺的高台上,祈求风调雨顺、国泰民安。
每到这个时候,百姓们也会纷纷走出家门,上街围观。
运气好的,抢到距离高台近的位置,还能把那皇庭中人看得更清楚。只是今年沈毅在年节之前闹了那么一出,众人对他褒贬不一,许多人便也开始排斥见到他了。
至于无名居,大门一关,外头那些是非纷扰,便也被关在了外面。
裴云初自己剪了几张窗花,象征性的在门窗上装点了几下。
桌上摆着五六样家常小菜,这正是三个人今年除夕之夜的年夜饭,阿鸢还说想到了从前,刚到夏梁郡的时候,他和少爷还有裴先生,就是这么过年的。
许暮舟叫他不要伤春悲秋,还让小孩儿把他特意留出来的一份饭食,端到院子里去,说这是给黑衣剑客准备的。
这不免令人觉得诧异,许暮舟今夜的心情,似乎格外好。
还说两天后便是大年初二,到时卧龙寺的进香大典,他们也去凑凑热闹。
乖乖,要知道自从到了京城,许暮舟几乎就没怎么出过门,日日待在书房里,裴云初都怕他闷出病来。
这可是他头一次如此积极主动的要出门呀!阿鸢又是惊喜,又是讶异:“少爷,你怎么突然就想出门了?那皇帝上香有那么好看吗?”
许暮舟敲敲他的脑袋,“「合适的时机」,也许马上就要等到了。”
两天后,乎半数的百姓都上了街道。更有甚者,夜里就跑到皇家车马会经过的路段上等着。
只为抢占一个视野开阔的前排位置。
许暮舟带着阿鸢也出门得早,只不过他是看准了进香高台附近的位置,直奔而去。
一炷香之后,周围人逐渐多了起来,距离进香大典开始的吉时还差小半时辰之时,整个京城的街道已经是人山人海。
许暮舟无意间听到旁人议论,说从前的进香大殿才当真热闹非凡,自从沈毅承接摄政王之位后,观礼之人是越来越少了。
“这位大哥,我这刚到京城,人生地不熟,听闻今日陛下进香,便来凑凑热闹。可你方才却说观礼之人越来越少,这是何缘故?”
许暮舟仗着面容姣好的优势,笑盈盈地与旁边闲聊的老大哥搭话。
人家看他面善,便也愿意同他说几句,“害,还能是何缘故,”老大哥凑到他耳旁:“当然是畏惧沈王爷了。”
许暮舟也跟着小小声:“为何畏惧沈王爷?”
老大哥一听他这话,就知道他这「刚到京城」的话不假,否则怎会连大家畏惧沈毅都不知道。
且说这沈毅吧,十五岁接替了父亲的位置,今年春天,该满十九了。短短四年时间,几经沙场。原本已经濒死的朔锋营,在他手上,又重活了过来。
甚至更胜从前的战力,全然被磨砺成一支攻无不克、踩尸踏骸的肃煞之师。
于朝政上,沈毅也是雷霆手段,搅弄风云,杀人如麻。
四年前,老摄政王沈烨战死北燕边关之时,北燕狼庭、西凉,包括历来不涉纷争的南楚,都觉得丰国完了。
连丰国人自己都这么觉得。
是年仅十五岁的沈毅接过护国长剑,在北燕铁骑已经接管丰国为求和而送出的两座城池,却屡屡挑衅犯境之后,亲手斩下对方将领的头颅,才震慑了狼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