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抽身时,也是想的冷静,轻轻道:“离去,对陛下与知微来说,都是一种解脱。”
“朕不认为,这是解脱。”楚明€€本是端着茶盏,此时竟然骤然捏碎,白瓷碎裂,割伤他的掌心。
不但是鲜血,滚烫热茶亦泼溅在他的手上,楚明€€眼皮也不抬,语气€€带着冷意€€。
“陛下,您干什么?”燕知微到底还是爱他,忙捧着他的手,看他被烫红的虎口€€,掌心还有碎瓷片。
“我去拿治烫伤的软膏和纱布……”
燕知微抬眸时,迎上帝王阴沉冷峻的眼睛。
楚明€€垂眸,凝视着他,慢条斯理道:“什么是解脱?相忘于江湖?可燕相这模样,看上去并不像是忘了朕,而朕,亦然忘不了知微。如此,只是折磨,而非解脱。”
“那是因为,时日不够久。”燕知微取来药箱,先挑去碎瓷片,再用雪白的布巾浸了冷水,替他擦拭烫伤与血迹。
他垂下眼睫,“陛下一年忘不了臣,那么三年呢,七年呢?七年的相处,要用七年的离别去忘记,待到陛下放下时,或许你我就终将解脱,回忆起少年事,留下的也只有君臣。”
“或许?”楚明€€微微冷笑。
“真是狡猾的知微,起初是你先开始,又是你离去,却€€要朕一生都念着你,受此求不得€€折磨。”
“……”
燕知微道:“这般君臣结局,最是体面€€不过。强扭的瓜不甜,陛下难道想让臣时时活在阴影中,担心某一日,君恩如雷霆,降临到臣的身上吗?”
燕知微面€€上的表情渐渐褪去了,他抵着额头,静静合起眼,难言的疲倦:“燕知微如今的声望,背后亦有陛下之推手。臣本欲功成身退,籍籍无名于江湖,您却€€如此布局,难道是觉得€€臣还会回到朝堂上吗?”
“造势,如何不可?”楚明€€淡笑道,“朕自€€然会为燕相扫平回朝之路。”
楚明€€说罢,看向窗外山林野趣,风穿过寒秋,物华改换。
如此隐居之地,他看着,也忍不住心向往之。
想要把€€好不容易放松下来的燕知微带回锦绣长安,情与义,固然重要,但他不能如此绑架他。他会不快乐。
“陛下如此执着于知微,实在是路走窄了。”燕知微心里酸涩,低声道,“臣并没有那么好。”
“谁道你不好?”楚明€€道。
他凑上去端详他,眼睫撩起,显然执着得€€很:“知微温柔又漂亮,还很聪明,朕心悦之,无人及得€€上。”
燕知微被他一顿夸,也没被甜言蜜语冲昏头脑,反倒冷静地道:“陛下恋旧,只是回忆美化了一切,教您眷恋于知微。待到您放眼天下,神州处处是美人……”
白衣美人眼睛酸涩,低着头,觉得€€自€€己也活成了最讨厌的样子,伪装成贤良淑德的模样,却€€在推走喜欢的人。
可他是皇帝啊。小燕委屈地想,他们隔着万重山,难道能在一起吗?
“难道燕相以为,朕是随便谁都能近身的吗?”楚明€€见他泪盈盈的样子,目光凌厉,薄唇微启,开口€€就是王炸。
他似笑非笑,支着下颌端详他若远山的眼眉,徐徐道:“难道燕相,想亲眼见朕后宫佳丽三千,儿孙满堂?”
燕知微不答,脸色沉了沉,显然是心有挣扎。
他向来是不提这些€€的,从楚明€€口€€中说出,他心里针扎一样疼,却€€还得€€强颜欢笑,本分为臣。
他每一个字都像是挤出来,摇摇欲坠,道:“……臣是顾全大€€局。为了楚氏江山稳固,陛下得€€有后嗣才€€是,难道真的要守着臣一个男人过一辈子?”
“江山,又何时是一家一姓的江山?自€€秦汉始,江山换过百代有余,今日之江山,是朕打下来的;但明日之江山,到底是不是楚氏子孙的,朕百年之后又如何保证?”
“再者,天家父子有什么亲缘可言?在皇权面€€前,再温文儒雅的皇子,一样会斗红了眼睛,朕尤其信不过。”
楚明€€显然对后嗣亲缘无甚感觉,或许说,他从不信亲缘。